小小的山洞中,僅有中間一小塊是陸地,與入口的門相連接,周圍都縈繞著翻騰的岩漿。赤紅色的岩漿不停地冒出氣泡,從中發出詭異的咕嚕聲以提醒著人們它的危險性。就在這個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火山灰的地方,一個像雕像般的狂戰士正站在其中,警惕地看著四周。
一個身影陡然出現在了他身後,手中的長劍狠狠地砍在了他後腦上。
鑿擊!
就算對上的是百里一本人,荊岩也有把握在潛行後用鑿擊擊中他,更遑論這只是個殘像。
1046,503,1054,發出鑿擊的是副手劍,在接下來的兩秒,雙劍交錯著在他身上帶走了兩千多的生命值。
百里一的生命值不過是四千出頭,只要再來幾下就得跪了,不過荊岩卻沒有接著攻擊,而是後撤了幾步。他剛停住腳步,殘像上的暈眩效果就消失了,隨著他手中巨劍的推出,橫掃千軍悍然發動。
早有準備的荊岩當然不可能被這一擊擊中,他後撤一步,剛好踩出了橫掃千軍的攻擊範圍。雕像眼中再次閃過了紅芒,下一秒,直接發動了沖鋒!
橫掃千軍的攻擊範圍是五米,百里一在戰斗中向來是掃得到的就掃,掃不到的直接沖鋒,對這一點相當了解的荊岩在後撤出五米之外後就立馬開始圍著殘像奔走。
殘像身上的紅光才剛亮起就熄滅了,沖鋒失效。而此時,他的兩個技能全都陷入了冷卻之中,荊岩咧出一個笑容,兩三步繞到他身後沖上前去,如狂風驟雨般密集的攻擊直直地落在了殘像身上!
閃躲,406,閃躲,閃躲,格擋,869……
任憑殘像的走位再好,也架不住如此高的攻擊頻率,在冒出幾個閃躲的字樣後,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你殺死了19級的精英怪意念殘像。」
隨著這一聲系統提示,原本只有一條路和來時的大門連接的空地另一邊,熔岩慢慢變成了黑色,同時一道門緩緩地挪開了。
荊岩抹了把頭上的汗水,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洞中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他甚至懷疑,要是沒有速戰速決的話,光憑借著洞內的溫度他就會死在這里。
門後是一個和進來時相差無幾的魔法陣,荊岩也不是第一個到的,當他走出山洞時,殘燈書生已經站在了那里。
荊岩一坐了下來,以一個十分放松的姿態靠著牆壁︰「你遇到的是誰?」
「百里一。」
「……」荊岩瞪大了眼楮,這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樣的話,那麼系統是怎麼決定每個人的對手的呢?
從荊岩的神態中殘燈書生也發現了不對,他挑了挑眉問道︰「你遇到的也是他?」
荊岩點頭,他現在完全弄不懂系統的邏輯,別在腰間的長劍讓他坐著不太舒服,他直接將兩柄劍都取了下來,扔在一邊的地上。目光落在了殘燈書生身上,對方仍然是站著的,而且脊背挺得筆直,在荊岩的印象中,殘燈書生似乎一直都是這樣。
「你不坐嗎?」
殘燈書生搖搖頭,隨口回答道︰「平時坐得夠多了。」他的眼楮一直盯著左前方的地面,顯然根本沒把注意力集中在荊岩的問題上,而是在想著事情。
過了一會兒,他扭頭問道︰「你進去的時候,面前是什麼?」
「一座雕像,然後……三道門,分別寫著榮譽、力量和希望。」
「你選擇了希望?」
荊岩點頭,想起百里一直來直往的性格,一種可能性在腦子里閃過︰「你也是?」
「沒錯。」殘燈書生若有所思,「關鍵就在于我們的選擇。」
「難道一旦選擇了其中一道門,就必須和選擇了另外那道門的隊友作戰?」
「恐怕是這樣。」如果從這個層面來說,這個副本應該是很好過的,因為正常人都會選擇希望,這樣就沒有必要戰斗了,但是……
兩人的視線交會,都發現了對方眼中深深的無奈,隨即荊岩一把捂住自己的臉︰「也就是說,只有百里一那個傻缺選了不同的門……」
從技術層面上來說,其他三個人干掉那個殘像不成問題,就算是操作遜了一籌的妖妖,也完全可以風箏死他,但是問題就在于,百里一要面對的,是五個人。
「希望系統是采取一對一的打法吧,至少不要一擁而上……」
殘燈書生則不是那麼樂觀︰「即使是一對一的車輪戰,我也不認為百里一可以很順利地通關。」
荊岩撐住了下巴,眼楮盯著隊伍頻道中百里一的血量︰「他的血槽還是滿的,也就是說,暫時不用擔心。」
剛才戰斗的景象在眼前一一閃過,荊岩突然問道︰「對了,在和你的戰斗中,百里一的攻速是正常的麼?」
「正常。」殘燈書生想了一會兒,才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應該還有勝算。」既然百里一的特殊技能沒有發動,那就說明系統不會代入那些本職業以外的技能,荊岩和殘燈書生的復制體,也不過是兩個20級的普通盜賊和防騎的模版而已。
兩人又等了一兩分鐘,第三道門打開了,出來的是埋葬,接下來是妖妖,她滿頭大汗地跌坐在地上抱怨道︰「那個狂戰士的走位太強了,放了很久的風箏才放死他!」
現在還沒有消息的,就只有威武宅神和百里一了,威武宅神是個詛咒術士,按理來說會比身為魔弓手的妖妖更早出來才對,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消息。
荊岩有些不耐煩地站起來走了兩圈,問道︰「威武宅神的血量怎麼樣?」
「——一直是滿的。」妖妖很快地回答道,「不過真好奇他是怎麼做到的呢,連我都不小心被掃中了一劍。」
也就是說,一直都沒有被傷到,那麼就算是威武宅神的裝備爛到了家,也該出來了啊。荊岩磨著牙說道︰「那個猥瑣男該不會一直縮在角落里不打吧?」
「我才不是猥瑣男!我只是難以抑制看到偶像的激動心態!」荊岩話音剛落,一道門就打開了,里面出現了一個胖胖的身影,還不住地揮舞著手里的法杖來抗議荊岩的說法。
「……」荊岩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姓曹。
威武宅神邊走邊說道︰「我勒個去那個狂戰太威猛了!一不小心就會要了我的命啊,走位太風騷了,簡直就不是我們這個境界的人能追趕的……我說……哇!偶像果然是偶像啊,居然這麼早就出來了!」
「……」荊岩開始思考等百里一知道了威武宅神對他的評價之後,會用沖鋒還是橫掃千軍來解決掉這個騷包的詛咒術士。
百里一一直都沒有出來,眾人也只能繼續在魔法陣中等待,百無聊賴之下,殘燈書生的目光落在了荊岩身上,在開始試煉之前的那個想法又浮了上來。
「手背上的傷口怎麼樣了。」這句話殘燈書生並沒有說出來,而是傳了消息過去,隨後就一直盯著荊岩的反應。
出乎他意料地,荊岩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在他看完信息抬起頭的一瞬間,眼中竟然充滿了恐懼。
恐懼,這是一個完全不應該出現在他眼中的東西。
「不……不要……」荊岩覺得自己的牙齒在打戰著,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去猜測對方是誰,而是自己的身份被人知道了。
前世死亡前的情景又一一在腦海中浮現,到最後他的身影直接模糊了起來——不是因為潛行,而是因為下線。
對于他突然在任務副本中下線的行為,所有人都是疑惑不解,這樣的特殊副本,很難保證在一個人下線後不會失敗,作為一個有素養的玩家,根本就不該這麼做。
「他……是不是在現實中有急事?」沒有接到任務失敗的提示,威武宅神也沒有驚慌,而是先問了一句。除了急事,他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來解釋荊岩一句招呼不打就下線的行為。
殘燈書生的臉色一變,他很清楚荊岩下線的原因是什麼,難道被人知道現實中的身份很值得恐慌嗎?
「我去看看。」殘燈書生很直接地扔下了四個字也下了線。
「看看?老大在現實中認識那塊石頭?」埋葬後知後覺地抓了抓頭發。
斷開和游戲的連接之後,荊岩幾乎是用砸的把平時視若珍寶的頭盔給扔到了床尾。
「石頭,怎麼了?」下頭的黃偉澤听到動靜站了起來,往上面張望著。
荊岩無暇去回答他,只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發著抖。
落在他身上的棍棒和拳頭帶來的疼痛感,江水帶來的冰冷,從四面八方涌來的窒息,肺部像是被人用刀扎一般的難受……
經歷過一次死亡的人,很少有會去回想當時情景的,荊岩不是英雄,只是個普通人,甚至還是個有點怯懦的宅男。要他回想死亡的感覺,他還沒有那個勇氣。
自從重生之後,他一直在想,要怎麼才能讓自己活下去,答案就是,掩蓋自己是翼之軸的事實,用另一個身份嶄露頭角,向幾大勢力展示自己的實力。然後,以一個中立的身份游走在他們之間,不得罪任何一方,甚至還能利用游戲和他們做交易,讓他們動手在現實中教訓詹益泉……
但是當殘燈書生那條信息出現的時候,被他構造出來的一切未來都在瞬間破碎了。腦子里只有「身份被人知道了」這個想法在不斷回旋著,隨即前世關于死亡的記憶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那是荊岩這輩子最恐懼的感覺,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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