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兩個孩子
鄭飄揚騎著飛鴿將弟弟火急火燎地送到火車站，當天夜里並沒有歸還自行車。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一怕孤男寡女大半夜見面,被別人看見會說三道四，影響我的名譽；二怕打擾孕婦休息,攪了我的美夢。到了第二天中午自己默默地將車放在宿舍樓下面,將鑰匙寄放在傳達室的小朱那邊。我心里覺得過意不去，畢竟我們倆還只是點頭之交,大晚上的還勞煩他，連句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可我實在行動不便,只能等下次紅旗看望我的時候,讓她代為轉達一下謝意。
天氣越來越熱,肚子像吹氣球一樣迅速脹大，連坐下來都很吃力。江組長勸我回家待著，我一開始並沒有答應，宿舍里冷冷清清的就我一個人，很容易讓人觸景傷情、胡思亂想，只有工作的忙碌才能填補心中的疼痛。婆婆不知道從哪打听到的消息，剛上完課就匆忙趕到112師話務室，強烈要求我搬回家住。她一臉愧疚地說︰「年楠，女人第一次生孩子很艱難，直接關系到後半生的健康。你一個人再怎麼厲害，也不能自己就坐好月子啊。祺源這個不成器的，只顧自己狗屁理想抱負拋家棄子，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媽，就不要再倔強了。」眼看婆婆急得都快哭出來，我只能收拾好衣物搬回了四合院。
忘記了肚里的寶寶什麼時候開始不安份的拳腳相加來踢我這個老媽的，但每次踢我的時候我都有著幸福感，真真切切的感受著這個小生命的陽光。婆婆特地和學校領導商量了老半天，讓別的老師輪流替她帶一個月的英語課。正好這段時間臨近期末，課程也差不多結束了，學生們都在很自覺地復習考試。于是她天天窩在家里陪我曬曬太陽，做做嬰兒衣服什麼的，日子過得很愜意。幾乎快成為溫家御用醫生的鄭飄揚幾乎天天報到來蹭飯，他告訴婆婆肚里的小豆丁對外界的聲音是否喜歡和厭惡已經有選擇了。于是婆婆瘋狂地愛上了一個新的游戲，那就是天天捏著嗓子變幻出不同的聲音模擬對話。剛開始的時候，小豆丁還會踢我肚皮來表達一下意願逗女乃女乃開心。後來玩久了就漸漸厭煩，再也沒有任何回應，真是一個喜新厭舊的狡猾小狐狸。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時，朝、中、聯三國在板門店簽訂了《朝鮮停戰協定》，從7月27日晚10時起，一切敵對行動完全停止。和上次六朵金花從朝鮮回來一樣，學校每天都會組織學生去火車站站台上，迎接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勇士。個個拿著三角形的小彩旗，整齊的列隊站在站台上等候列車進站。當車門打開的時候，他們的眼楮里滿是感激的淚花，將自己精心準備的花環獻給最可愛的人，嘴里高呼著口號︰「向志願軍學習！向志願軍致敬！向最可愛的人學習！向最可愛的人致敬！…」。火車站外還有許許多多等候的親人，年邁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兒子安全歸來，在那謝天謝地謝主席；年輕的婦人看到自己的丈夫滿身都是傷，急的直掉眼淚；更多的是在人頭攢動的綠色海洋中尋覓熟悉的面孔，可是從第一節車廂到最後一節車廂，從第一列火車到最後一列都沒有找到親人。麻木的眼神中透露著絕望和痛苦，充滿離愁別緒的火車站上演著一幕幕人間悲劇…
雖然心里怨恨溫祺源不告而別，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夠安全歸來，急得在院子里打轉。放暑假在家的小叔子看出我的擔憂，每天一大早天剛亮就出門打探消息，可回來的時候總是一臉失望。婆婆不斷給我和她自己催眠，溫祺源是干部，肯定讓戰士們先回來。可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祺汾再也受不了婆媳這樣繼續自我麻痹，沖著婆婆大聲地吼道︰「活著的人已經全部回來了，哥哥他死了，再也回不來了。」我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罵道︰「溫祺源這輩子虧欠我這麼多，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掉？他說過要用一輩子來償還的，他還說過喜歡貼心的小棉襖。你看我懷孕的時候那麼喜歡吃辣，婆婆經常說酸兒辣女，我肚子里的肯定是個漂亮的閨女。祺源會給她滿滿的愛，雙手攙扶著她學走路，一字一句教她說話，手把手教她寫自己的名字；等她長大一點，他爸爸會給她買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將她打扮成全宇宙最漂亮的小公主；等她有追求者的時候，她爸爸肯定天天擔心，怕哪個壞良心的臭小子欺騙自己的心肝；等女兒成家了，祺源和我差不多也退休了，我們就帶著小外孫天天出去轉悠。」說完我不停地用手拍自己的肚子，試圖讓孩子踹一下肚皮表示贊同。婆婆和小叔子被我瘋狂的行徑嚇壞了，長期以來我一直在他們面前帶著一張面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扮演著一個被丈夫拋棄卻堅強生活的角色。現在他的杳無音訊奪走了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整個人處于崩潰的邊緣，肚子里的孩子也急著跑出來看看這個世界。
從外面回來準備蹭飯的鄭飄揚听到我歇斯底里的吼叫，心里暗嘆大事不妙。等他推開大門，發現我的裙子下面已經有一攤水漬，而莊知秋和祺汾傻乎乎站在那邊。鄭大哥大叫一聲︰「你們倆發什麼呆，年楠要生了！」一口氣抱起我，往旁邊的醫院趕。他們母子倆才回過神來，婆婆負責收拾我和孩子的衣物，小叔子負責通知他爸溫一葉趕緊從部隊里回來。
此時的我已經陷入昏迷，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突然前面有一道光閃過，看見溫祺源滿身是血站在那邊向我招手，旁邊還站著前世的女兒和兒子。我正準備往那邊和他們團聚，一個可愛甜美的聲音喊著︰「媽媽，別走啊！難道你不要我了嗎？你不是答應紅旗阿姨和年林舅舅，要當新時代最**的全能媽媽。」話音剛落，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阿楠，我愛你。我已經完全使命，現在我將用剩余的生命去償還你。你是我手心里的寶，沒有人能從我的手中搶走你。」難道溫祺源並沒有死？我憑著一股沖動一下子醒了過來，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聞著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哪里去了？
我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這時穿著白大褂的鄭飄揚從病房外走進來，滿臉溫柔地說︰「阿楠，你終于醒來了！不要擔心，女兒很健康，莊阿姨正帶著她在保育室里面待著呢。只是當時你昏迷，根本沒有力氣生孩子，我只能給你實行剖月復產手術，肚子那邊會有一道蜈蚣一樣的傷疤，希望你不要介意。」在昏迷之前，腦海里最後一個畫面就是鄭飄揚推門大吼，我很感激他，用虛弱的聲音回答︰「謝謝你，鄭大哥。你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啊！」他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輕聲呢喃︰「如果真的感謝我，就讓我當孩子的干爹吧。」我點點頭，這時小叔子祺汾也從病房來推門進來。他滿臉愧疚地說︰「大嫂，真對不起。當時不該那樣刺激你，爸已經打听到了哥去了山東辦點事情，估計今天就回北京了。等會我去火車站接他，這樣小寶寶就可以見到爸爸了。」
我費力抬起頭，朝他笑了一下，催促他趕緊出發。婆婆從護士那邊听說我已經清醒過來，樂呵呵地抱著寶貝疙瘩來看我。或許是母女間的心靈感應，本來哇哇大哭的女兒看到我頓時露出甜蜜的笑容。憑著前世的經驗，我斷定閨女肯定是餓了，讓婆婆那把孩子遞過來，給她品嘗來到人世間的第一餐。可孩子吸了半天沒動靜，突然委屈地哭起來，沒辦法我只能麻煩婆婆將鄭大哥從辦公室請過來。由于男女有別，他說了幾個要點讓婆婆查看一下。過了半天，鄭飄揚解釋道︰「思慮過度導致乳腺暫時堵塞，莊阿姨多熬點豬蹄和鯽魚湯給年楠下女乃就行了，一定要把心態擺正，沒有什麼過不了的坎。至于我干閨女的口糧，我就拜托隔壁病房的媽媽勻一點出來。憑我的姿色，她一定不會拒絕的。」說完還配合著拋了一個媚眼，看得婆婆哈哈大笑，一掃之前的陰霾和傷痛。
靠著孩子他干爹犧牲色相換來的口糧，小寶貝安心地睡著了。看著她恬靜的模樣，我頓時覺得之前遭受的痛苦是值得的。突然病房外傳來一陣吵鬧聲，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又安靜下來。正當我昏昏欲睡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我抬頭一看是溫祺源回來了，他又黑又瘦，胡子邋遢，嘴巴上周圍還全都是水泡，如果不是他那雙光彩熠熠的大眼楮，我還真認不出來是他。他看見我很激動，又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靜靜地看著我。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當他轉過背，後面站著一個十**歲的年輕漂亮姑娘，懷里抱著一個小嬰兒，正在那可憐巴巴地抽泣，明顯是肚子餓了。
小姑娘摟著他的胳膊，親昵地說︰「祺源，寶寶餓了，你快想想辦法，人家不知道怎麼辦啊！」我心里積存的怒火猶如頃刻爆發的火山，指著那女人和孩子，破口大罵︰「帶著那個野女人和賤種趕快滾，老娘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個背信棄義、滿口謊言的男人。」本來睡在旁邊的寶貝被我的怒吼聲驚嚇，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大聲哭出來。我頓時感到心如刀割，趕忙慢慢抱起她，故意在溫祺源面前輕輕地哼唱起本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的歌曲︰「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象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里找…」
他一臉吃驚地指著懷里的孩子，緊張地問道︰「這是誰？」我輕笑一聲，輕聲回答道︰「這是我的寶貝裴佩，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那個頗有心計的小姑娘立即諂媚地說︰「我們還是走吧，人家不歡迎我們啊！」溫祺源皺了皺眉頭，正準備反駁，公婆、小叔子和鄭飄揚也都陸續走進病房。公公溫一葉板著臉，狠狠甩了自己大兒子一個響亮的耳光，罵道︰「我們溫家沒有你這種拋棄妻子的陳世美，明天我就刊登聲明，以後我溫一葉只有溫祺汾一個兒子，和你老死不相往來。」婆婆看到兒子滿臉失望，轉身對我說︰「年楠以後就是我親閨女，這輩子我只有一個兒媳。」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三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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