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按捺急躁的性子听我講述小猴子的悲慘遭遇,當她听到李老爺子萬般無奈之下搬到山上過起了隱居生活,為了給孫子省一口米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連連嘆了一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有感而發︰「早年我和你爹逃荒到圩灣村,面黃肌瘦快不成人形,要不是你王叔省了一口糧食偶爾接濟,早八百年就投胎去了。你爹為了記住這一份恩情,就在他家附近的空地搭了一間茅草屋暫時住下來,平時幫著干點農活,沒想到這一住就是三十年!也算我們運氣好,你要好好養育小猴子就當做積福。」
本來還擔心娘會因為小猴子不是親生的而嫌棄,這時才發現所有的擔心都是多余的。我希望小家伙能夠在輕松愉快的環境中成長,和娘商量了一下,這件事情就不告訴家里其他人,防止生出事端。不得不說我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後來大嫂在紅色時期無情地出賣家里人換取財富,如果當時告訴她這件事,保不齊我們全家就被扣上買賣兒童的罪行。
小猴子天真無邪的笑容深深打動了娘的心,她滿是心疼地模了模小猴子的臉,小心翼翼問了一句︰「你想好這個小家伙叫啥名了沒有?」我用力點點頭,果斷地回答︰「這孩子的名字叫溫文,我希望他長大以後能夠成為一個謙謙君子,不會怨恨那些曾經說三道四的人。小團子的大名叫裴佩,和‘裴’取諧音,這樣很容易就記住了。」
「她怎麼和你一個姓啊?只有倒插門的女婿才願意子女跟娘一個姓,你千萬不要胡鬧,這個真的很傷男人的面子。」娘緊張地拉住我的手,試圖讓我回心轉意。
感受娘一如既往的關愛呵護,頓時覺得心里暖暖的,我笑著安慰她︰「這是婆婆親口答應的,當時年林也在那邊。她當時擔心祺源一回來,我就會簽了離婚協議書,這麼合拍的媳婦就變成過去時。為了補償我,承諾如果生的是女孩就由我定名字。」
「傻孩子,孫女不如孫子值錢,她這是在忽悠你啊!」娘用手指頭點了點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來嫂子有一點說的沒錯,娘是有一點重男輕女,我擺擺手笑著回答︰「娘啊!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祺源他媽最喜歡的就是孫女。她自己一口氣生了兩個臭小子,沒娶媳婦之前只有一個光桿司令,所以她一直希望能夠擁有一個貼心的小孫女壯大女性隊伍,可以供她打扮,陪她逛街,教她讀書寫字。你不知道我婆婆有多夸張,孩子剛出生那會,她成日成夜不睡覺在那親手給小團子做衣服。小猴子就沒有享受這個待遇,他的衣服全都是小叔子花錢去成衣店買的。」
听到「花錢買衣服」這幾個字,娘立馬來了精神,她嚴厲批評我這種鋪張浪費的行為︰「買一塊布能做上下一套,剩下的布頭拼拼湊湊還能做一雙舒適的布鞋。過日子不能有今天沒明天,你要學會精打細算。家里正好有一塊布,趕明我給寶貝外孫做一身,就當做見面禮嘍。」
我知道娘很會勤儉持家,小時候爹穿破的衣服,她總會縫縫補補留給大哥,最後才是可憐的年林同志,十歲以前我也都是穿娘的舊衣服長大的。新老大,舊老二,縫縫補補是老三。一塊嶄新的布對于我們家有著致命的誘惑力,娘不假思索答應給小猴子做一套新衣服,可見她有多疼愛小家伙。
可能是有點「水土不服」,小團子不一會也睜開了惺忪睡眼,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左三下右三下扭著小蠻腰來了個全身舒展操。小猴子也有樣學樣,跟在妹妹後面饒有興趣地模仿一招一式,還主動「噠噠滴滴」配齊音樂。
看到兩個小寶貝自然而原生態的表演,我和娘笑得前俯後仰,裴佩一臉疑惑地瞪著大眼楮朝我們這邊看。不甘心這麼精彩絕倫的表演被打斷,小猴子揮舞著胳膊試圖引起小團子的注意力,嘴里還不時冒出「咩咩」的聲音。娘搗了搗我的胳膊,笑著說︰「這兩個小家伙真是太逗了,比大妞小時候還可愛。」
「難道勝楠不可愛嗎?」我追問道。娘耷拉著腦袋,神情復雜地說︰「我的寶貝阿楠永遠只有一個!雖然在心里不斷地對自己說︰兩個孩子要一視同仁。可每次听到你大嫂故意在我面前說什麼‘勝楠比年楠更優秀’,這滿腔怒氣就壓不住。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年楠你一定要爭口氣,給老溫家添一個寶貝孫子,這樣我才能完全放下心。」
重男輕女是幾千年來根深蒂固的毒瘤,即使慈祥善良的親娘也不免俗套希望自家閨女能夠母憑子貴牢牢坐在溫家長媳的位置上。相信這時我只要說一句反對的話,她老人家肯定會搬出一堆大道理。為了我和兩個小家伙免受這種「轟炸式摧殘」,我只得滿口答應,兩年內交給她一份滿意的答卷。
為了擁有千載難逢的母女時間,我將溫祺源無情地「趕」到年林的房間,讓他倆湊活過一夜。剛開始的時候,弟弟死活都不答應,他自認一個有節操、愛家人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和現代陳世美和平共處呢!沒辦法我只得搬出他最愛的外甥女,無辜地說︰「小團子今天特別想和外婆一起睡覺,她知道舅舅是一個大好人,一定不會拒絕裴佩這個小小的請求。」
年林癟了癟嘴,轉身狠狠親了小團子一口,得意洋洋地沖著溫祺源說︰「別以為今晚讓你住這,就代表我已經原諒你。也不要試圖和我套近乎,我裴年林可不吃這一套。」祺源瞧見自家小舅子別扭的樣子,憑著多年管理小毛孩的經驗,早就想好應對之策︰不理不睬,等魚兒按捺不住主動上鉤。
弟弟吧啦吧啦說了將近半個小時特傲嬌的話,嗓子都快冒煙了,卻見自家姐夫背對著自己在那呼呼大睡,實在太不公平了。他氣呼呼地左右搖晃溫祺源︰「快起來!我說了這麼久,你倒是有點反應啊!」祺源還是像豬一樣打著呼嚕,微微顫動的睫毛表明他在裝睡。經驗匱乏的年林實在忍受不了寂寞,大聲地說︰「只要你動一下,我就原諒你。」
狡猾的溫祺源假裝一覺睡醒,睜開惺忪睡眼主動關心道︰「小舅子你還沒睡覺啊!我都已經睡了一覺,剛剛醒來時好像听見有人說已經原諒我了。」年幼的年林還傻呼呼地回答︰「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已經原諒你了,以後和我姐好好過日子,不然我會宰了你。」
「好好好,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溫祺源輕輕松松搞定小舅子,頓時感覺自信心膨脹,信誓旦旦地挑釁道。可能是剛剛無人應答帶給年林的後遺癥太大,他一直拉著祺源聊到半夜。爹娘和他的代溝實在太大,哥哥是典型的軟耳朵,他根本沒興趣和年林交心,心愛的姐姐也嫁到了北京。每到半夜孤獨寂寞侵佔了這個少年的心,今夜有溫大哥的陪伴,真的很好!
第二天吃完午飯,年林就拉著溫祺源神神秘秘往外趕。我很擔心上次的事情對弟弟的消極影響太大,怕他會不自量力找祺源單挑。兩個人都是我深愛的人,我並不希望其中一個出事。娘見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讓我出去看看,必要的時候好好「教育」一下年林,她負責看護兩個正在午睡的小嬰兒。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悄悄跟在他們後面。只見年林他帶著溫祺源到了自己的水稻田邊停了下來,月兌下腳上的解放鞋,卷起衣袖和褲管,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模樣。這個時候不出來阻止,後果不堪設想。我從樹叢里鑽出來,緊張地吼道︰「千萬不要打架,不然我這輩子再也不理你們兩個家伙。」
他們兩個這才發現我的存在,溫祺源將手勾在年林的肩膀上,故作輕松地說︰「年楠,你誤會我們了!我和小舅子關系可好了,我們這是準備下稻田捕點黃鱔打打牙祭,你坐月子的時候不還說特別想念丈母娘做的紅燒黃鱔嘛。」
看來是虛驚一場,可憑他們兩個半吊子水平,怎麼可能捕到狡猾的黃鱔呢?看來這個時候需要高手出現指點一下,只見旁邊稻田里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小家伙正在那專心致志地尋找黃鱔洞。孔聖人不是說要不恥下問,一個能在大中午冒著中暑危險在那自信滿滿尋找黃鱔,肯定是個隱藏版高手。
按照小師傅的指點,祺源和年林漸漸模出規律︰首先要在稻谷樁下面找洞,然後用手指順著洞里過去,感覺有一個軟軟的東西直往手心里鑽,那就是黃鱔了。等模到它的尾巴,用指甲死死把它卡住,把黃鱔從泥洞里拖出來。最後用事先準備好的長茅草穿起來,下面打個結,這樣任它怎麼掙扎都掏不出手掌心。
經過兩個小時的奮戰,溫祁源和年林褲子上、身上和臉上全都是泥巴,成了唱戲的花臉。兩人的成果實在太丟人,統共只抓了七八條。隔壁的小師傅實在看不下去,主動從竹筐里取出一小半黃鱔,含羞地說:「姐姐,這些給年林哥哥和解放軍叔叔帶回去吧。」
小家伙年紀不大,反倒很會做人。剛準備接過他熱情的饋贈,年林直沖我搖頭,看來事有蹊蹺。我只得撒了一個善意的小謊,再三謝謝他的好意,讓他有時間找我玩。
當我們走在回家的路上,弟弟告訴我那個小孩叫唐嘯釧,今年剛滿五歲。還沒解放那會,他爹被**抓了壯丁,再也沒有消息。有人說唐利北在戰場上抬尸體的時候,被炮彈砸死了;也有的人說他叛變了,拋棄糟糠之妻去了台灣;總之眾說紛紜,也沒有一個人能具體講出他的方位。唐嘯釧是一個可憐的早產兒,他的娘因為丈夫的事情早早動了胎氣,身體一直很虛弱。現在唐家全靠這個小小男子漢挖野菜,下河模魚來補貼家用。
貧窮並沒有摧毀這個還稱不上少年、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我所經受的苦難和他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本來溫祁源還在為小唐同志的那句「叔叔」耿耿于懷,可听完他的故事,頓時肅然起敬︰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灕的鮮血。小家伙以後肯定是個好兵苗
作者有話要說︰早點更新,有沒有哪位親從開文就開始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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