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炙熱耀目,一度死寂的城市正隨著這日光漸漸的回溫。殘破的廢墟里,奔走呼告的人群中,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中年男人扛著他的攝像機,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瓦礫上行走,鏡頭忠實的記錄下了星歷1000年8月3日的,太恩港城。
這原本只是夏亞邊境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城,沒有北都星那麼的繁榮,但這里的人們卻也有著夏亞一以貫之的樂觀與堅韌。中年男人也是其中的一員,作為當地報社的一名新聞記者,他每天都扛著相機奔走著,這里的每一條街、每一幢建築,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盡管如今這些東西都遭到了嚴重的破壞,但他仍舊能夠按著記憶力的路線,輕車熟路的到達他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他身體里屬于一個新聞工作者的血液在沸騰,催促著他不停的拍下去,去完成這個沉重的使命。
學校門口,兩鬢斑白的老教師看著半塌了的教學樓,瓦礫下露出一角的課本,總是被學生笑說成‘憂國憂民’的表情,似乎更憂愁了;城中心的廣場上,步履蹣跚的母親在一排排蓋著白布的尸體間搜尋著,顫抖的掀開一角辨認著容顏;商業街前,一對緊緊握著手的情侶被挖出,手上新買的對戒還在熠熠閃光。
男人紅著眼楮忠實的記錄著一切,手緊緊的攥著,幾度拍不下去。然後他很快看到,可愛的學生們拉走了老教師,一群平日里總是打打鬧鬧的男生們四處呼喊著失散的同學,捋起袖子,哼哧哼哧的搬著東西,仿佛有花不完的力氣。不時有士兵還有臨時的志願者們抬著擔架飛奔而過,路過廣場時,近乎絕望的母親終于找到了躺在擔架上的兒子,喜極而泣,旁邊的一位女護士適時的遞上了紙巾。還有的戀人驚喜的在救援時重逢,兩人攜手,救出了一位被困的小姑娘。
男人不斷的調整著攝像頭,後退時,不小心踩了個空,幸好一輛路過的機甲適時的伸手抓住他,把他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謝謝!」他揮朝機甲揮手,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听見。
機甲回過身,手臂屈起,敬了個禮軍禮就又匆匆趕往下一個點。男人認得這輛機甲,就是它走街串巷的拿著大喇叭指揮救援。他不由把攝像頭對準了它離去的背影,想來個特寫,沒想到正好拍到又一群黑色機甲列著整齊的隊伍駛進了太恩港城。
機甲駛過太恩港城的中心大道,男人常年從事新聞工作的第六感驅使著他一路扛著攝像機奔過去,追到人最多的廣場上時,看見為首一輛機甲停了下來,座艙打開,一只 亮的軍靴率先出現在鏡頭里。
而後是筆挺的軍服,腰間的配槍,肩頭閃耀的將星,軍帽帽檐下那雙永遠能給人以力量的黑色眸子。
那時那刻,陽光正好以最好的角度照下,整個廣場有那麼一兩秒陷入了沉默。而後一聲稚女敕的嗓音打破了平靜,一個小女孩驚喜的指著那名軍人,拉了拉媽媽的衣袖,雀躍的喊道︰「少將哥哥來了!媽媽你快看是少將哥哥來了,囡囡再也不用怕怕了……」
媽媽拍拍女兒的頭,噙著淚點頭,「嗯,囡囡乖,我們沒事了。」
男人看著鏡頭里忽然開始泣不成聲的人們,哭聲和歡呼聲交織在一起,震徹了整個太恩港城。這一刻所有的言語都宣告蒼白,因為這一幕,已是如此的有血有肉。
8月5日,一部名為太恩港城大救援的紀錄片出現在了夏亞的網絡上,沒有經過刪減,沒有經過後期加工,忠實的為焦急的夏亞人還原了太恩港城的情景。再加上不停滾動實時動態,夏亞人揪起的心終于稍稍回落。
片子的最後,是一片偌大的空地,被搜羅出來的所有尸體都被整齊的碼在一起,蓋著白布,等待最後焚燒,然後徹底離開這個世界。鏡頭掃過的畫面是沉重而壓抑的,再耀眼的日光也不能將其減弱半分。黑壓壓的人群站在尸體堆前,蒼白著臉無聲的啜泣。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一列軍人,黑色的軍服正好應景,卻哀而不傷,沉穩而不沉重。為首一人正是楚朔,所有人隨著他的動作摘下了軍帽,從不低頭的軍人微微俯首,抿著唇,不言語。
然而當他抬頭時,眼里的目光再度堅定,冷冽決然,扣上軍帽,鏗鏘的嗓音回蕩在每個人的耳畔。
「敬禮!」
整齊的抬手,軍靴踫撞,年輕的軍人熱血衛國,眼神堅定如鐵,比不讓今日的一幕重演!
鏡頭就定格在這一秒,而下一秒,這群人將再度出征,因為戰爭開沒有結束,元星,還遠沒有到迎來和平的時候。越來越多的士兵會前赴後繼的投入到這片戰場,一船又一船的物資也將陸續抵達,是啊,現在還遠不是流淚的時候。
由夏亞皇室牽頭的戰前大動員已經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戰爭經驗讓這個國家大機器有條不紊的開始運轉。人們在悲傷和憤怒里學會前進,于是要來的,便讓它來吧!
要戰便戰!一個在戰火里走過來的國家,絕不會在自己拿手的事情上輸給任何一個人!戰爭會帶來傷痛和死亡,但是也一定不會缺少保家衛國、慨然出擊的熱血!
正像某一位軍事專家在電視里說的那樣,貝瓦的這一擊,雖然給夏亞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但也如同一支催化劑,讓這個國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從和平到戰爭的過渡,從上至下,激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凝聚力以及向心力。
尤其是楚朔,貝瓦人簡直就是推波助瀾的在把他塑造成繼楚奉君之後的,第二個夏亞軍神。
外面的評論自是不去管它,無論外面如何動蕩,這個時候的楚家後山依舊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寧夭鏗鏘有力的訓導聲時時刻刻回響在那個地下訓練場里,惡魔教官威名不減,夏亞邊境出事後,更是時時刻刻盯著訓練的人,一刻沒有放松。
面對這樣的寧夭,很多人都會下意識的忽略他還大著肚子的事實,因為往往他一聲厲喝,被訓斥的人立刻神經緊繃,目不斜視,頭皮發麻,哪還能意識到眼前這人是手扶著腰站著的,偶爾還會下意識的抹一抹額上的汗。
杜月蘅本來不願意讓寧夭這麼操勞訓練的事,交給俞方就可以了。可是楚朔走之前特意叮囑過,只要不過分,寧夭想做什麼就讓他做什麼,他不想拘束他。而且寧家的情況確實特殊,教官這個職務也只有寧夭才可以勝任。
杜月蘅也看得出來,寧夭這麼用心訓練,也是想早一點把人訓練好了送到楚朔身邊去。想通了,她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對寧夭又多了一份心疼,每日都親自督促著寧夭喝安胎藥,再提醒他去休息,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
現在是8月,寧夭懷孕已經有七個月了,越來越沉的肚子讓他晚上睡覺愈發的睡不安穩。夜里有的時候實在睡不著,就坐起來整理一會兒情報,時而瞥見床頭櫃上立著的電子相框,里面嵌著婚禮當天他跟楚朔向來賓敬軍禮的照片,端詳良久,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曉。
楚朔抵達太恩港城的時候給寧夭打電話報過平安,當夜寧夭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訓練依舊,戰事依舊,兩人繼續各自忙碌著。元星的戰事依舊艱難,雖然救援行動成功了,貝瓦軍在倉封山依托天險的打算也被楚朔粉碎了一半,但是,北海聯軍以貝瓦為跳板進攻夏亞之後,就算是楚朔,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把敵人趕出去。
而寧夭這邊也遇到了些阻礙,根據最近的訓練數據來看,夏亞新一代的天刃機甲好是好,但如果配備給寧家人的話,還是不夠。比如說他們的一些招式,不用機甲時可以憑借極快的身體反應能力做出來,可是使用機甲時,機甲卻跟不上。畢竟機甲再靈活,也是沒有生命的金屬,比不上人體。
寧夭為此又投入了新一輪的機甲研究,他先去找了顧童山,然後又找來了戚言。兩人听到他的問題後,先是搖頭,畢竟夏亞研究出天刃也已經是目前的極限了,如果有更好的設計,早給天刃換上了。寧夭也不跟他們急,他想要的改進,不是機甲全面的改進,而是根據寧家人特殊的身體素質,加強機甲在某些方面的能力,再舍棄掉一些不需要的。比如說,在整體不變的情況下,降低防御加強輸出,大幅度提升機甲的攻擊力和敏捷程度。
戚言和顧童山听到後,眼前皆是一亮,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于是寧夭跟楚琛商量之後,把這段時間以來的訓練數據全部提供給他們,再次召集人手進行機甲改造。
因為這次的機甲改造不是改造全部,所以新的機甲將會是升級版的天刃,只需在原先天刃的基礎上對某些功能進行提升或減弱,所以寧夭一個電話把祁連也給拉了進來。
祁連手中的星河機甲公司是目前天刃機甲的最大生產商,楚家跟祁家強強聯手,軍、政、商結合,對于戰時的夏亞也將多一份保障。
不過因為時間匆忙,祁氏和軍方的各項合作還在緩步開展過程中,天刃機甲也只來得及裝備楚朔的第九軍團,等到更多的機甲走下流水線,才能裝備更多的軍隊。為此,祁連這些天幾乎天天往生產車間跑,帶著他那個有如連體嬰兒一般的管家,前往各處工廠進行巡視。除去機甲這個大頭外,軍艦也是祁氏的一大收入來源。
寧夭給祁連打電話的時候,祁連正在流水線上巡視,听說天刃機甲要進行改裝,立刻就趕到了寧夭那里。談完了正事,祁連也沒走,留下來跟寧夭說話。
祁大少對寧夭的肚子非常感興趣,每次來看他都忍不住伸出一雙賊手模一模,可以說他這個外人比楚朔這個當爹的模得次數都多。
今天的祁大少又在對寶寶們進行胎教了,「大毛二毛,我跟你們說,你們那個老爸就是個渣男,成天不在家,你們以後不要理他,我帶你們玩兒……」
寧夭踹他一腳,「別給我兒子取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祁連趕緊閃過,鄙夷的瞥他一眼,「怎麼了,大毛二毛怎麼了!這名字多接地氣,多討喜啊!」
「那你自己干嘛不叫祁毛毛?」
「我又不能給我自己取名兒!」祁連幽怨道。
寧夭扶額,繼而真誠建議道︰「可以去改,真的。」
「那我就改成祁蓮吧。」祁連模模下巴,沉吟道。
「你的毛呢?」
祁連揚眉,下巴微抬,「在下祁蓮,字毛毛,號一毛居士。」
寧夭氣定神閑的接了一句,「還有一個法號叫三毛,您老什麼時候出家啊?」
「寧妖精你個潑出去的禍水,有了男人你就忘了爹了,爹把你嫁出去的時候多傷心啊,正需要正直善良的男孩紙來撫慰我幼小的心靈,怎麼能讓我去禍害和尚廟呢……」
祁大少悲痛欲絕,直感嘆人心不古啊。管家斐爾站在一旁,他倒是對祁連嘴里的‘正直善良的男孩紙’比較感興趣,呵呵。
一整個八月,機甲改進工作與訓練同步進行,隨著前線的消息一條條傳回,各方都加快了動作。而與此同時,夏亞南部一處軍營內。
因為戰前大動員的關系,雖然南部軍區的士兵沒有被調去西線支援,日常的訓練還是比平日加重了不少。一切以戰爭為前提,各級軍官都卯了勁兒的訓練手下的士兵。
寧海澄作為這南部軍區當中的一名軍官,自然也在加緊訓練。下來巡視的長官站在訓練場外看了許久,走過來,欣慰的拍了拍寧海澄的肩以示鼓勵。
對于長官而言,寧海澄個人能力極其出色,雖然其他方面還有所欠缺,但是個可造之材。不過這幾天他訓練的有些過了,所以他適當的提醒了一下,免得寧海澄過了頭。寧海澄虛心的點點頭,卻沒有說什麼。
一天的訓練結束後,寧海澄沒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走到一處隱蔽處,那里有人在等他。
那人站在陰影處,看不清面容,但看上去是個士兵模樣。
「你考慮好了嗎?」那人壓低了聲音問。
寧海澄緊了緊拳頭,「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別的辦法?難道你還在那個人擔心嗎?寧海澄,你什麼時候那麼好心了?你不是想復仇,你不是想奪回自己想擁有的一切,那你還猶豫什麼?」
寧海澄沉默了,良久,才又說道︰「那事後寧家怎麼辦?」
「他們這時候都忙著巴結寧夭,管過你嗎?你還擔心他們?呵,就算出了事,寧家也還有用,楚家不會把他們怎麼樣的,而且也不一定會查到寧家頭上吧。等事成了,我們自然會為你和寧家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到時候,寧家會感激你的。」
「這……」
見寧海澄還在猶豫,那人不禁譏諷,「寧海澄,你還是不是男人了?到底做還是不做,你得明白,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
聞言,寧海澄低垂的眸子里終于閃過一絲狠厲,一咬牙,「好,我答應你們,我馬上去通知寧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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