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那是一個「等」字。
司空摘星肅然的面容在收到那個字以後就慢慢平靜下來,甚至于伸出手指小心地攥了一下郭擎天的指尖,男人指尖冰涼,觸在一起帶出令人難受的心痛來。
然而縱使如此,郭擎天也沒有再回應,重病未愈的他只是慢慢跟在了鎮西王的後面,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鎮西王的動作也不算快,他看著不知何時又一次跳到祁明遠肩膀的毛毛,只好苦笑︰「看來我這副模樣,連毛毛都是怕了。」
「沒有的事……」郭擎天苦笑,他的語氣不知何時又一次與世子同步了︰「你一直是我的父王,永遠都是。」
鎮西王沒有再應聲。
倒是楚辭朝輕輕捏了一下宮九的手指,似乎是有些不忍的模樣。
宮九笑了笑,眼底含著些許厭棄,他最喜歡玩弄的就是人心。與此同時,最擅長的亦是人心。在鎮西王眼底,大概郭擎天就是從前他那不受寵的世子,當他得知真相以後,或許會怨天尤人,或許會含恨而終。
然而那與宮九都無關。
只是此時他卻到底還是伸出手將楚辭朝的手緊緊包在手掌心,一言不發,卻是無聲的勸慰。
太多的因果,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有鎮西王帶著,一路饒是機關重重到底也是毫無妨礙的。
「鎮西王……」不知走了多遠,郭擎天臉色灰敗,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偏生又擔心事情的進度隱忍不言。司空摘星見狀,立時便開口叫人。
鎮西王回頭一看臉上便是微微一驚,然後目光就在司空摘星臉上逡巡了一圈︰「你是……?」
司空摘星心知適才的反應似乎是有些過激,只好搖搖頭︰「楚兄是神醫,或是可以看上一看。」
鎮西王也來不及再多思索,只好轉過身來小心地踫了踫郭擎天的頭發︰「你這毒,是踫了什麼?」
「傀儡,」郭擎天的語聲很疲倦︰「我的傀儡。♀」
「怎麼踫到的?」鎮西王面上冷淡下來。
就听郭擎天靠著牆壁一字一字道︰「孤殺了那個傀儡,結果就成了這副模樣。」
楚辭朝就站在他身邊懸絲診脈,然而這都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作為一個老中醫,楚辭朝比誰都明白。
想到這里,他只好微微嘆了口氣,又給郭擎天加了個握針,覺得不放心索性加了一個春泥護花護盾方才問道︰「你可曾記得你對那傀儡做了什麼?傀儡踫到過你麼?」
「他似乎能夠進入我的思想,事實上我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傀儡,我……」郭擎天說上一句話就要歇上好一陣子,他這次話說的有些急,整個人都有些氣虛。
鎮西王的神色終究還是慢慢緩和下來,復又蹙起眉頭︰「前頭是處懸崖,越過去就是地道的盡頭,可是你現在這幅模樣,我覺得可能是有些危險。」
如果定要說危險,估計也不至于,畢竟在場的人個個都是輕功高手。
如若是全盛時期的郭擎天,想必還可以再帶上一個,至少帶上他們家司空摘星半點壓力都沒有。
可惜眼下每個人都是危機重重,更何況是還要演戲的郭擎天。
所以鎮西王有些擔憂地看向了郭擎天︰「你要不然就不要從這里走?」
「不……」郭擎天的聲音很虛弱,然而他的眼底卻是不可動搖的堅持︰「我要自己去。」
鎮西王嘆了口氣︰「從小就是這樣的倔脾氣,和你那個娘那麼像……」
他是在嘆息,卻也帶了些許試探的意思。
可惜郭擎天已經不理他了,從鎮西王世子那里得到的記憶算不得多,眼下就是一點,多說多錯。
能夠努力模仿鎮西王世子已經不容易了,唯一應當慶幸的就是,這個世子是個神經病,所以說性格大變什麼的完全不是問題。♀
然而當眾人看到那條橫亙在大伙中央的大峽谷時,所有人都怔住了。
陸堯揉揉眼楮︰「我是在地下吧?」
陸小鳳沒了奈何︰「是。」
「那麼這種馬里亞納大海溝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陸堯接了下去。
鎮西王沒听懂︰「什麼溝?」
「嗯,我老家門口的一條溝,挺大的。」陸堯跟著胡謅。
好在眼下情勢緊急,鎮西王也沒時間搭理他,只好將目光轉向自己那個面色灰敗的兒子︰「你能過去?」
「我們可以帶他。」陸小鳳先開了口。
鎮西王有些訝異地看了過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陸小鳳便攤開手笑了︰「想要這樣的鎮西王世子還是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選擇。」
鎮西王沒在做聲,只是沉沉頷首道︰「這地方是先帝爺埋人的地方,如果說掉下去是必死無疑。」
這話如若是對旁人說也就罷了,此處都是武功高手,說到底從這里掉下去的可能性也不大。
「我帶你。」祁明遠先攬下了鎮西王這個活計,面色篤定堅持。
道長一直都有自己的驕傲,同樣也深藏著歉疚。
倘若不是他的堅持他的固執己見,想必眼下這些朋友也都在過著自己應當過的生活,絲毫不用為這些瑣事所擾。
鎮西王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兒子,然後就听司空摘星開口了︰「我帶他。」
司空摘星就站在鎮西王世子旁邊,面上不冷不熱,看不出半點表情。
然而他這話一出,卻是讓眾人盡皆都是一怔。
鎮西王盯著他看了良久,最後微微笑了出來︰「司空小子,我想起你了。」
司空摘星微微挑眉︰「榮幸之至。」
「曾經有一次,王府御賜之物失竊三件,似乎就是你的杰作。」鎮西王的聲音微微有些抖,卻是一字一字說完了。
司空摘星︰「……」他沉默片刻,然後誠懇萬分道︰「王爺好眼力,那真是好東西。」
鎮西王被氣笑了。
眼下家破人亡就在眼前,自然也無暇去計較那些瑣事,只好頷首道︰「走吧,如若是釀成了大錯,大抵孤這一百條命也算不清了。」
如若是鎮西王真的心存旁的心思,那麼眼下小猴子這種生性極為喜人的生物也不該與他如斯親近。
再加上他這副慘烈模樣,實在是讓人沒辦法去懷疑。
一行人盡數往前掠,只有司空摘星帶著人留在了最後斷後。
半晌,陸堯和陸小鳳也掠了出去,這邊就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司空摘星方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下面前的男人。
男人雖然算不得形銷骨立,卻也到底還是削瘦了太多,整個人都泛著一種疲憊的感覺。
司空摘星想到這里,就將人抱得愈發緊了一些,一邊低聲道︰「笨。」
「咳……」郭擎天回抱住眼前的男人,然後低笑了一聲︰「我回來了。」
「他的靈魂散盡了?」司空摘星肅然問道。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等到答案,因為郭擎天已經扶著人死命地嗆咳起來,他的咳嗽聲讓人覺得悚然心驚,幾乎要把整個胸腔掏空一樣的咳嗽。
偏生此時楚辭朝已經到了對岸,郭擎天就那樣捂著胸口,眉心微微蹙起來,卻還不忘了抬頭笑著勸慰︰「我……我沒事。」
司空摘星面色肅冷,幾乎要失了最後的冷靜,他伸手死命掐了自己一下,然後抬起手抱著郭擎天就要往對岸沖。
只是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因為郭擎天就在那一瞬間,死命地嗆咳出一口血來。
血絲汨汨地從他嘴角滑下,帶出一條殷殷血跡。
司空摘星不是沒見過血,事實上人在江湖,怎麼可能素來不曾染血。
只是他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愛人染血,會是這樣的心驚肉跳,恨不能以身代之。
「帶我過去。」郭擎天將手輕輕攀在司空摘星身上,他的聲音不算大,根本听不出往時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然而正是這樣的郭擎天方才讓司空摘星覺得整個心髒都在發抖,恨不得直接伸手將人摁進骨血里,藏著掖著,再也不讓他出來。
郭擎天是司空摘星的,這條命也一樣。
反之亦然。
司空摘星想到這里,就徑自抱緊了郭擎天,死命提了一口氣就往對面沖,他的動作太快,不消片刻便到了對面。
然而甫一到對面,他就又一次要恢復到和鎮西王世子的相處模式,將郭擎天往地上輕輕一放便對楚辭朝道︰「他吐血了。」
「余毒未清,」鎮西王臉色微微有些泛白,再也不能顧及旁的,只在自己的衣裳里頭翻了翻掏出一個小藥瓶遞過去︰「這是之前本王私藏起來的,你先用用看,雖然不是解藥至少也能吊著命。」
楚辭朝接過來輕輕嗅了嗅,然後頷首道︰「應是無妨,不過是一些補藥而已。」
「什麼毒?」不遠處的小路上,一個人正緊趕慢趕地沖過來,那動作快如驚鴻,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霸氣。
在他身邊是一個白色的身影,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冷漠的感覺,然而和旁邊的黃衣人在一起,又有了幾分生動來。
他們的動作瀟灑而好看,兩人一前一後,卻又相得益彰,莫名地般配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來打醬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