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有規律的顛簸和馬蹄噠噠的響聲,讓冰璃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睜開眼楮,一片漆黑,過了好一會,才能隱約分辨出自己是在馬車里,奇怪的是,車里只有自己。
頭很沉,連坐起來都很費勁,難道自己被下了奪心神的藥?小璃很勉強地翻轉身體,想往簾子的方向爬,卻發覺手腳都不怎麼听使喚,就在他搖搖晃晃要掉出馬車的時候,一個人影閃進來,再下一秒就把他扶回了軟墊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小璃錯愕的視線還沒來得及聚焦。
「怎麼?這麼快就認不出我了?」
那手寬大而溫暖,又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頭,如往昔一樣揉搓著自己的頭發,臉上久違的笑。
「墨……」剛要張口叫他墨魚丸,又驚覺這個親昵的稱呼,好像已經不適合現在二人的關系,小璃梗在了那里,很禮貌地躲開了那溫暖的掌心,往旁邊縮了縮,「你來做什麼?」
「來看你。冰糖璃不想墨魚丸?」
那人依然暖暖地笑著,小璃卻覺得這笑意和這人都太不真實了,「我明明睡在房間里……是你把我帶出來的?!這是要去哪?」
「睡糊涂了?小呆璃,咱們一直在一起,一起上的馬車,去廄。」
呆璃?有多久沒被這麼叫過了?那人又要靠近自己,手已經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小璃想掙扎著坐到對面去,奈何手腳無力,奈何那只手是那麼用力地扣著自己,只好把自己的身子向下矮了又矮,「放開好麼?你不是他。」小璃很想說,他現在可沒你這麼溫柔,別說踫自己,連多說句話都不願意吧……
「他是誰?」那人面露驚異之色,手滑下來快速地叼住了他的腕子,「道長說以白骨做你的替身,焚了白骨也就相當于你遭了雷劫,那祭司靈通再大,也追不了你的魂了。你怎麼還是神情恍惚?心跳的很快。不舒服?」
小璃此刻倒是真覺得有道犀利的閃電劈中了自己的天靈蓋,只震得從身到心酥麻。雖然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一再掩飾,但自己是有多遲鈍,完全沒將他胳膊那截烏青和的指骨,與自己聯系起來,還是要怪自己太信任墨魚丸和他說的話呢?
小璃的臉色肯定白得難看,那人少見地慌亂起來,一把就要將他攬進懷里。
「不是說不用白骨嗎?為什麼你要為了我焚自己的指骨?為什麼現在才說出來?」小璃顫抖著靠在那結實的胸膛上,甚至可以听到有力的心跳聲。
「小璃,你累了。剛發生沒多久的事,怎麼也不記得了。道長焚的是墓地里的白骨。我的傷也早被治好了。」
那人溫熱的鼻息噴到自己的臉上,淡淡的青竹香變得濃郁起來,真想閉上眼,讓自己迷醉其中。
「小璃,我都被關進大牢里了,你還和老匹夫在這親親我我?!」卻是玉顏公子不知什麼時候做到了對面,本玉琢的臉龐灰蒙蒙、髒兮兮的,頭發一縷一縷地黏在一起,隨意披散著,全沒有了謙謙公子的貴氣。
「玉顏公子?你自己逃出來了?我說了要去救你的。是墨說……」小璃忙著解釋。
「回你的牢房去。我和小璃準備回深谷隱居。」墨居然不尋常地等著玉顏,眼里有著隱隱的殺氣。
「墨……你剛不是說要去廄的?」小璃已感覺出二人間不同往日的氣氛。
「定勃,你最忠心的僕人不找了?京望那四個,你最得力的部下不幫了?我,和你相識了幾十年的朋友不要了?那滅門的家仇呢?!如果你瘋了,傷了小璃怎麼辦?如果你重傷不治,小璃孤苦一人怎麼辦?」
這眼前的,根本不是平日里溫潤如玉的玉顏公子,聲調淒厲,近乎絕望的咆哮著。
「你說的那些事,都不存在。就算存在,又怎麼樣?定勃視小璃為狐狸精;四個往日的部下還在功名利祿的圈子里周旋,弄得小璃被迫跟著下山;你從不掩飾自己喜歡他……至于家仇,他們不能復生。我們能快活一日,就是一日。」
墨放開了小璃,揪著胸口的衣襟急促地喘息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了「浴璃劍」,白色的寒光一閃,玉顏公子的頭已垂下,胸前綻開了朵詭異妖艷的暗紅色花朵,溫熱的血噴的到處都是,小璃的臉上也是一層血霧。
「不!你都做了什麼?!墨,你這個瘋子?!」小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卻全身無力不能靠近,喉嚨里發出淒楚的嗚咽。
「一切負擔都被消滅了。只要我們是愛著的,就可以相守一輩子了。只要你平安,我可以殺了定勃,殺了京望,對了,還忘了朱四……」墨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烏青從印堂處蔓延開來,人也凝固在那里。原來玉顏的毒針早就射進了墨的額頭。
「不!你們不要丟下我!」小璃想捂住自己的嘴都不能,任哭聲越來越大。
「都多大了,還哭鼻子?父皇看到又該訓斥了。」
那聲音清冽有如山泉水,順著小璃的頭頂傾流而下,直流進心底,人也平靜了幾分,「王兄?」
眼前真的是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冰狐一族的繼承人,父皇最愛的兒子,雖然長得相似,但無論膽識、學問都要比自己高出幾個層次的人。
「練習射箭誤傷了兔子,就哭成這樣?自己躲在這,知不知道大家都找瘋了?」
王兄居然提的是舊事,手里還提著那只受傷的兔子,後腿已經被包扎好。
小璃當然記得這事,自己當初因為愧疚,扔下弓箭就跑,躲到了山洞里,直到王兄來找才沒有被凍死,只是從此再沒踫過弓箭。其實,小璃還有一件事瞞著王兄,那就是扔下兔子跑不只是因為怕血,更害怕的是把活兔子帶回來,父皇會罵他窩囊。
「你就是這麼猶猶豫豫、怕東怕西,總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王兄雙手一擰,兔子全身微弱地顫了顫,就無力地垂了下去,「看,一切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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