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沖出末路鄉村
第21節第二十一章援手
劉文這一向睡覺,有點變。以前一上床,就能睡著;現在常常眼前晃悠一片白。這也難怪他。前一段茅廁里看見新媽,白花花;娘和新媽,在院子里喂弟弟、妹妹女乃,也不避諱他,白花花四坨肉,加上小孩紅白臉蛋,鬧得他看也不是,不看吧,眼楮不當家,直想瞄。最奇怪,妹妹尿尿,和他、弟弟不一樣,他們有小**,跐溜就尿了,竄出去老遠。妹妹是個坑,坑里藏著尿哩,常常尿褲里褲外都是。再者哩,抱弟弟覺得死沉死沉,不願抱他;可抱著妹妹,就覺得可輕可輕,像團棉花,可溫柔,味道也好聞,一直想抱。
白花花晃了一會,頭暈,迷迷糊糊迷糊過去。
今兒個有三家,來向劉學林告借糧哩。劉學林很為難,听著他們這難那難,自己不是不借,是怕借出名聲了,都來借,那可是無底洞。他想了想,忽然想起爹在地里種的蕪菁。他家有吃的,這和尚頭上癩疤,掩藏不了。就說,「糧哩,我也沒啥。一家老小,就指望地里那點蕪菁救荒哩。要不,你拿籮筐去地里挖吧,可勁裝一筐,不用還,圓了咱街坊情?」
仨村鄰听了,要下跪謝恩。劉學林死活攔住,才抹著眼楮去地忙活了。
春荒提前來了。二茬土匪搶的多是有糧戶不假,老話說得在理,大河無水小河干,平常到這年月,小戶借糧,都是找大戶。如今不好意思朝大戶張嘴,自然無處借糧;無糧不就得挨餓嘛。所以,春剛出頭,無地人家大多揭不開鍋了。能走動的,去地里撿拾菜葉紅薯根什麼的,年老就近扒榆樹皮能下口的;近處啥也找不著了,就四更天模黑十幾里去黃河灘。今年幸運,河水滾南岸了,留下茫茫二三十里寬,東西看不到邊的濕沙灘,成為度荒人的最後希望。野菜,苦的澀的,能吃就挖;再僥幸的,遇到野胡蘿卜之類,就下手刨;地里踫到遺失拉下的花生、紅薯,趕緊搶籃子里;偶爾拾到別人沒看見的野鴨蛋……拾荒人啊,成群結隊,一撥一撥,平日難得見人的荒灘,腳印快鋪滿幾十遍了。
三月底,劉學林領著倆孩,也去拾荒。別人家都去,你不去,明顯河落見水深哩。倆孩長這麼大,還沒去過,正好長長見識,知道啥叫「苦」?省的吃著白面饃,心里還嫌棄哩。
倆孩大老早就被喊起來,喝幾口湯面,啃兩塊肉。一人挎個籃,里面放著鏟子、布袋、菜饃,七高八低跟著劉學林趕路。抬眼看看天,黑漆漆,兩三個星星擦邊走過,一激靈,打個戰,冷氣直望衣服里鑽,劉文文弟冷不,弟弟不吭聲只管走,劉文忍著只好跟著。踢踏……踢踏……,走高下低,曲里拐彎,走了一會,劉文身體有點發熱,就問,「爹,還有多遠?是不是到了?」
劉學林在前,「累了?」
「沒。不是走不慣夜路不是
「過了前邊駕部村,再走五六里,就差不多了
「駕部村?不是俺姨家?串親時俺來過,路可不真難走哩?」
「那是白天弟劉武冷冷回駁。
「這走路跟做人,是一個理哩。黑天走路,認準一個方向,只管走,容易走出路來。可要看錯了,一條道走到黑,那可就耽誤一輩子了
「咋走不錯哩?」二孩悶聲問。
「走不錯,不容易。常言說得好,老馬識途。老馬有經驗,鼻子尖,能聞到以前的尿。人得靠記性,吃一塹長一智,在這摔跟頭了,記住,下次別犯
「總不能事事都摔跟頭吧?」二孩不解。
「听你四老舅說古,人不能吃遍天下飯。當然‘認準’一輩子路,那也不可能,要不人人都是神仙了。常讀點書,常想想事理,看是書理對,還是事理對,腦子多個彎彎
「我說爹咋常看書,原來理都是從那長出來哩二孩明白似的,拽著他哥手。劉文帶听不听地打瞌睡,常常走著走著,猛一愣怔,嚇醒了,扯弟差點崴腳。走幾步,又迷瞪了。
「好了,到了
「這是哪,看不清哩?」
「听……」
二孩側著耳朵,「啊,听見了,河水,嘩……啦……」
「‘嘩’是朝下流水,‘啦’是河水倒回聲,黃河水在咱這平地,是漩渦轉著流的
「和沁河不一樣?」
「所以黃河牛皮沙、漩渦,最容易傷人命哩!」
一直到傍黑,劉學林才領著疲軟的站不直腰的倆孩回來。到家天又快亮了,就這,還是劉學林背大孩幾段路,二孩 勁就是要自己走,自己撿拾東西自己扛,看會不會死在路上!回到家,倆孩直歇四天半,才東倒西歪地出院門。心疼的娘,直抹淚罵他爹「狠心,不是自己的孩?」隔一會給倆孩揉揉腿,倆新媽也沒閑著。
劉學林還沒想好劉文和誰家結親?思量幾次,大路數定不下。這天西鄰居劉世法路上遇見閑扯。話趕話,就扯到孩尋親事。劉世法說,「巧了。村東馬子玉家,前天曾到他家托他給劉武提親。有事耽擱,給忘了。你看……」
劉學林沉吟了會,「本來是想給大孩找親,結果二孩有人提,還是女方主動找上門來,屬相八字沒啥蹊蹺了,那就定吧。馬家為人,我也清楚,咱不拿喬
「中。平時,我看那劉武,是個苗子。叫馬家搶先下手,佔大便宜了。你老弟家底、處事,樣樣叫咱服氣。誰給你聯姻,不吃虧!」
「哎呀,讓老哥笑話哩。咱啥模樣,不用尿泡尿,就能顯形哩
「客氣,客氣。那咱先找算卦先各自算算?」
「中啪,倆人擊掌。
劉世法兄弟三人,原本和和氣氣,住在一院,老父親七十二了,還當家,打點十七口人吃穿用度,四世同堂,是村里少有的積善人家。不過,這兩年,也在走下坡路。人多口雜,是非就多,尤其仨兄弟媳婦,見當家年歲大了,不知哪天就駕鶴西去,早各有打算,背後挑唆,當面起火,架得三個兄弟間面和心不和起來。只不過沒有在爹面前鬧過,事事胡弄將就,那家能興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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