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孟琦從圖書館沖出去後,林浩也扔下書,跟著她跑了出去。
可是,孟琦一直往虹大西區燈光昏暗的地方狂奔,越跑越偏,越跑越快
林浩在她後面追著追著,就見她的身影越離越遠,越來越小,最後一下子沒入黑暗中,沒影了
但他仍未放棄,朝孟琦消失的方向,沿著主干道,一直向西跑去。
跑到人煙稀少的西門時,他想到上次跟孟琦說過,出了西門直走的那個河邊沙灘上有過幾起無頭女尸的案件,而且出西門向右拐的那個池塘荒草邊有鬧鬼屋。想著孟琦那天听了之後打了個哆嗦,應該不會再跑出西門了,他便回頭往右邊一條黑暗的小徑跑去了。
這條小徑隔很遠才有一盞微弱的燈光,借著一點光,他發現兩旁都是園藝學院的玉米實驗基地。
他一邊跑,一邊留心著排列得密密匝匝的玉米地。
但一直到跑出這一大片高高的玉米地,他也沒發現玉米有被人強行撥開、再竄進去的痕跡。
他便一邊繼續往前跑,一邊叫喚著︰「孟琦——,孟琦——,你在哪?——你在哪?」
小徑的越來越暗,兩旁的植物,也由高高的玉米換成了一叢叢開著小花朵的鵝掌柴。
林浩沿著小徑繼續一路向前,小徑的盡頭突然豁然開朗,出現在眼前的是開闊的水泥地,有明亮的路燈,路燈下敞開著的大門。
他走上前,朝大門邊的牌子看去,白色牌子上有黑色的宋體字「虹大蜂學學院蜜蜂養殖基地」。
尋思著孟琦可能跑進這個蜜蜂養殖基地了,他便不顧一切地跑了進去。
進門後,只見右邊的一幢科研樓不見燈光,悄無人聲。他便往左邊的燈光處走去。
一排排幽暗的小燈,掛在排列有序的小樹旁。樹下是一列列白色的小木箱,大小相同,間距相等,擺得整整齊齊,如同一個個排在圍棋盤上的白色方形棋子。
隱約听到不遠處有嗡嗡的聲響,他便大著膽子走進了白色小木箱棋盤。
他朝聲響處越走越近,往前方看去,突然唬了一大跳。
只見,昏黃的幽光下,一個白衣飄飄、長發也飄飄的女子,立于一個小小的白色木箱旁
突然,她的輕薄白衣和絲絲長發,被一陣陰森森的風吹起,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詭異、恐怖。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恐怖片中的貞子,不由地毛骨悚然。
他慌忙轉身,撒腿就跑,還沒跑幾步,突然腳下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揉著,忍著腳痛,正欲爬起身時,听到背後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誰呀?」,語音親切柔和,像春天里的一股和風,輕柔地吹散了深秋暗夜里讓人瑟瑟發抖的寒意。
他掙扎著爬起來,大著膽子回身看去。
燈光下的白衣女子,穿著一件如醫生般的白色大褂,披著一頭秀發,左手上拿著一個玻璃罐子,側身朝向他,正對著面前打開的白色小木箱,慢慢地倒著略帶粘稠的液體。
他猜測這個女子應該是蜂學學院的學姐,便毫不結巴地回答她︰「學姐,我是計算機學院大二的學生林浩,我是來這里找人的。你有沒有看見孟琦就是一個穿粉紅色運動服的短發女生?」
白衣女子緩緩地轉身,正面朝向他。
林浩突然發出「啊——」的一聲,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嚇得眼鏡差點掉下來。
在他發出「啊——」的同時,一大群蜜蜂,朝他蜂擁而至。
白衣女子吹了一聲口哨,那群蜜蜂如听了號令一般,在林浩的面前突然剎車止住,步調一致地掉轉隊伍,浩浩蕩蕩地飛向白衣女子。
蜂群飛到白衣女子的右側,在她的右臂停靠,成群結隊,密密麻麻,不一會兒就將她的整個手臂纏得如同戴了一個蜜蜂做的圓柱形袖套。
林浩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忘記了腳上的疼痛,呆立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白衣女子則柔聲地安慰他︰「你放心!只要你站立不動,不發出帶有攻擊等強烈情緒的話語,我的寶貝們是不會傷到你的。」
林浩皺著眉,將信將疑地,看著她那密密匝匝滿是蜜蜂的右臂,嚇得不敢發出丁一點聲音,連大氣都不敢喘。
「我是蜂學學院研一的小莊,這些蜜蜂都是我養大的,不會輕易蜇人。你現在站著別動,我慢慢走過去,給你涂點蜜汁。這樣,它們聞到你身上有跟它們一樣的味道,就不會攻擊你了。」白衣女子一邊打消林浩的疑慮,一邊向他緩緩地走過去。
涂完蜜汁後,林浩見蜜蜂確實沒有再攻擊他,便慢慢安下心來。這才想起剛剛問小莊的問題,便又重復了一遍︰「莊學姐,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粉紅色運動服的短發女生進來過?」
小莊看了看右手臂的蜂群,過了一會兒,才回道︰「我一直都在這里給它們喂蜜汁。除了你,沒見其他人進來過。而且,我的這些寶貝們剛剛也告訴我沒人來過。」
林浩听到最後一句,愣了一瞬,才慢慢反應過來。
無奈之下,林浩只好向小莊道別離開。可是,他剛一抬腳,腳上一陣劇痛,使他忍不住再次「啊——」的一聲痛叫。
不過,這次蜂群沒再飛過來蜇他。
而是小莊帶著蜂群,慢慢走上前,蹲,查看他的腳傷。
「你的腳扭傷了!你現在忍著點痛,不要亂動。我現在要用蜜蜂尾針扎你扭傷處的穴位,會有一點點痛,但扎完你的傷會好得快一些。」
小莊一面解釋著,一面放下左手的蜜汁,再從右手臂的蜂群中捉出一只活蜜蜂,將其尾部對準林浩腳踝處的穴位,輕輕一扎便迅速移開。穴位上立即留下了一根眉毛大小的白色蜂針,並有一股小小的液體從針眼處涌了出來。
如此這般,她重復扎了十多下。每扎一次,她的雙眉便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仿佛心被針扎了一般。因為每扎一次,都要用掉一只她的寶貝蜜蜂。
林浩慢慢覺得腳上扭傷的地方,沒有先前那麼疼了。
可是,他想到自己從圖書館出來追孟琦,卻跑不過她,還把她給跟丟了。進了這個蜜蜂養殖基地,又膽小怕鬼,慌忙要跑,卻扭到了腳。現在已經夜深了,虹大西區一向是神秘詭異、陰森恐怖的無人區,而孟琦一個小女生,單獨一人,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有沒有遇到危險?
他越想心越慌亂,忍不住舉手拍打自己扭傷的腳,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都怪我!都怪我!真沒用!跑這麼慢,把孟琦給跟丟了!這麼晚了,不知道她現在一個人在哪呀?」
小莊在一旁忙拉住了他,但並沒寬慰他,而是說了一些讓他听不明白的話︰「有時,大部分人表面上看到的‘沒用’,也許並非真的沒用,只是一時罷了。就像我手上的蜂王,冬季就停止產卵了。但我仍會用蜜汁給予它獎勵喂飼,使它在恢復產卵的來年春季,能多產卵以壯大越冬的蜂群。」
小莊見他听得懵懵懂懂,又繼續道︰「我剛剛說的蜂王在冬季看似沒用,實則有用。這都是從我們人類對它取舍的角度而言。其實,大自然生出萬物,它出現了、存在了,便有它自身的生存意義。即使對人類而言它無用,但它卻更能在自然界中存活,走完自己的生命歷程。」
林浩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似乎听出一點味道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似乎還想繼續听她解釋下去。
小莊見他如此,便徐徐道︰「《莊子》里有一篇寓言,大意是說︰‘一棵碩大無比祭祀用的櫟樹,樹蔭寬大到臥牛千只,樹干粗大到一百個人抱不過來。這個棵樹像山一樣高大,能夠造船的樹枝就有數十枝。圍觀者人山人海,但路過的石木匠卻看都不看。石木匠說,它只是棵沒用的散木而已。拿來做船,船要沉;拿來做棺材,棺材要腐朽;拿來做器具,器具要散亂;拿來做窗門,窗門要流水;拿來做梁柱,梁柱要生蟲,簡直毫無用處可言。就因為它沒有用處,才可以這麼長壽。’這就是,不為人所用的自然生物,沒有被外力所破壞,反而按著自然界原本的規律存活了下來,長壽地走到生命的盡頭。」
林浩立在原地,想到他自己,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小莊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已經十一點多了,便對林浩說︰「已經過了宿舍熄燈的時間了,你又扭傷了腳。我帶你去前面的那個小屋子,那是給養蜂人留的休息處,你晚上就在那里過夜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林浩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跟著她,走向白色小木箱盡頭處的一間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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