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達山崖下面時,是第二天的早晨,因為晚上光線不好,兩人在懸崖正中間的位置,找到了一個洞穴,在里面窩了半宿。李默實在不想回憶起李陶背著自己在懸崖上緩緩往下爬的過程,連心跳都不敢太大聲,生怕擾了他的節奏,兩個一齊摔下去,粉身碎骨。等踏上實地,他雙腳軟得根本站不起來,李陶還鄙視了他一眼。
兩人走了兩個時辰,在中午時終于穿過村莊,到達一個叫永安鎮的地方。因為靠近繆家,但又不在繆家正面,所以這個鎮子治安非常好,但卻不繁華。
鎮上有很多擺攤的,還算熱鬧。人們穿著服侍大體上與繆家相同,只是布料沒有那麼好,花紋也不夠美,各個肌肉發達,李默和李陶從人群中穿梭過去時,因為兩人都不強壯,常惹得一些比較彪悍的女人輕聲嗤笑。
這個世界的女人可不好惹,因為純粹崇尚武力,若是女人比男人還強悍,照樣虐的男人抬不起頭來。李默看著這些肌肉,心想就算練不到他們那樣發達,以後好歹要跟李陶兩人把身體養得精壯些,如今這樣瘦弱干癟,也難怪當初繆召成的未婚妻逃婚了。
來到通往城里的必經之路,這里算黃金地段,兩人來的晚,道路兩旁已經被各種攤販佔得滿滿當當,沒有空位,不過運氣比較好,有一家賣臭豆腐正好賣完,收攤走人,兩人立即搶過去把位置佔了過來。就是那臭豆腐的味道著實刺鼻,李陶明顯不適應這麼濃烈的味道,連連打了數個噴嚏。
已經給兩條錦鯉換過水,因為之前被摔過的緣故,李陶的那條在木桶里有些蔫蔫的。李默把自己的這條放到身後,只擺出李陶的那條。
繆家的錦鯉品種確實好,個頭大色彩明亮,很快有一些比較懂得欣賞這種魚的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湊過來,一眼就相中了魚,其中一個帶濃重脂粉氣的公子哥一口定價道,「兩枚金幣,我買了。」
他們說的都是李默在繆家常听到的語言,他雖不會說,但畢竟也在繆家住了一個月,簡單的字詞像「你吃了嗎」這種已經學會了,就是說的不地道,他笑著比出手指,「三。」
他並不清楚這世界的貨幣價值,一切還需要模索,這種公子看上去也不是愛宰人的主兒,所以他就象征性地加了一半,只是試探,若他買,自己就多賺一半,若他嫌貴不買,自己也就知道這魚的定價了。
這位公子稍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那就三枚金幣。」
李默生怕他很爽快地就答應了,這樣很可能說明自己看走了眼,價格還是喊低了。好在他的反應讓李默很安心。
三個金幣一到手,李默一把拽起李陶,提起剩下的魚,直奔附近的小飯館。兩人從昨晚就開始餓肚子,現在都快餓得背過氣兒了。
尤其是李陶,這孩子從那麼高的懸崖爬下,體力消耗可想而知。
但是他倆也不會點菜,李默就把一枚金幣放到桌上,然後等著小二自己報菜名,听到中意的就點點頭。原本他想問李陶可有愛吃的,結果發現這孩子不僅不會說這里的語言,看上去連听都听不懂,比自己還白爛,就沒征求他的意見了。
雞鴨魚肉全都點了一份,菜一上來,李陶就開始風卷殘雲,沒有形象地狼吞虎咽,可見給餓壞了,可一路上也沒見他表現出來,默默忍著。相比于他,不論多餓,李默吃飯總是慢條斯理地細嚼慢咽,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單手捧著碗,一筷子一筷子往口里遞,那些米也奇怪,平時看就是那樣,但在他的筷子上,就顯得那麼晶瑩剔透,仿若成為了精美藝術品。
在山頂上那些日子哪吃得到這麼新鮮好吃的食物,李陶吃完後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肚皮,然後就撐著腦袋看李默吃。他喜歡看李默吃飯的姿態,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感興趣的事之一,在山頂上的時候就是這樣,他兩大口扒完飯,剩下的時間就看李默。在遇到李默之前,他一直認為吃飯只是活下去的條件之一,從來不知道原來也可以吃的這麼優雅好看。
一頓飯吃完,一個金幣交出去,沒想到還找回來八枚銀幣加三枚銅幣,小二說這頓飯的價格是一枚銀幣七枚銅幣。這讓李默無比驚喜,剛剛一頓飯放到現代大致多少錢,再換算一下,他很快就知道了貨幣的價值定位。
拿到手的三枚金幣算是小發了一筆橫財。下午時分他自己的那條魚賣了五枚金幣,李陶有些懊惱,早知道這樣跑的時候慢點就好了,不然自己那條也能多賣兩個金幣。
兩人並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在鎮上逛了一圈,買了許多東西,李默特地到醫館買他能負擔的中草藥,種類繁多,除非特別貴的像野參鹿茸沒買,但就這樣省著花,光買藥也買了一枚金幣,又順手買了一把松子糖。買完東西,一人背一個大包裹,在天黑之前回到村子里。
村子叫知足村。李默敲開其中一家的大門,用最簡單的字眼加手舞足蹈地比劃了半晌,終于令這戶人家明白了他倆的來意。
這戶當家的男人很疑惑這兩個奇怪的人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瘦弱成這樣也不怕路上遇到危險,跟女人小聲商量了一下,同意他倆借宿一晚,不過只能空出來一個房間。
房間里只有一張床,李陶自覺地抖開新買的被子,正打算鋪到桌子上,李默阻止了他。這張床很大,他們兩人又瘦,睡下去還能空出一大塊,李默就不願意委屈李陶了,直接把他拽上了床。李陶沒跟人這麼接近過,睡下去時身體還緊張地繃著直直的,不過因為太累,很快睡著。他睡覺很老實,什麼姿勢躺下去的,早晨醒來還是那個姿勢,沒有任何改變。
早晨是被吵醒的,從屋外傳來很多村民的說話聲以及一種動物尖銳的叫聲,李默醒來時,李陶已經醒了,坐在桌前等他起床,這孩子一直比較警覺,對陌生的聲音很敏銳。
來到屋外,就見到一群村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李默擠進去,發現一只躺在地上的母豬,看肚子的大小已經快要分娩了,加上听到大家說的內容,明白是這只母豬難產了。
對于知足村這種小村子來說,一只豬算是農戶家很大的經濟支柱,更別提這種要生產的種豬,若是在分娩時期有個三長兩短,損失對于這戶養豬的人家來說,無異于毀滅性打擊。
當家的男人蹲在豬附近,皺眉抽旱煙,這種小村子就只有村頭有個土郎中,郎中的水平是平時頭疼腦熱不找他十五天才能好,找他開藥半個月就好了,男人絕對不敢找他來給豬接生,弄死了的話,自己一家今年怎麼活?
其他村民七嘴八舌地幫著想辦法,可誰家都沒有豬下崽的經驗,說來說去都是說說而已。
時間拖得越來越久,男人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深,最後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正要說實在不行就讓土郎中試試,就見李默擠了過來。
他眼楮一亮,像見到了救星,激動道,「老弟,你會給豬接生?」
李默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他不是獸醫,但家里祖傳的醫書里也有不少關于豬牛等家畜生病的治療方法,只不過豬他是真的從來沒有實踐過,倒是以前幫過流浪貓狗清理傷口捉捉虱子。
但這豬再耽擱下去,可就越來越不妙了。一般來說,豬難產的情況不多見,因為豬骨盆入口直徑很寬,很容易產下豬崽,但眼前這只恐怕是初產,這種母豬發生難產可能性就高許多。
他在母豬身旁蹲下,在它月復部細細模了過去,胎位正常,是胎兒過大導致難產。他起身去廚房拿了些炒菜用的油回來,正打算涂一些到母豬產道上,手腕突然被人捏住。
李默轉過頭來,就听到那個捏住自己手腕的村民問,「你不是繆家大少爺?怎麼會在這里?」
他嗓門大,語氣沖,李默皺皺眉,用力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那人用的力氣更大了。
那人繼續道,「你是吧?」說著又沖大家道,「大家看看,這是不是大少爺?」
所有人都仔細看了看李默的臉,然後紛紛點頭附和道,「是啊是啊,這不是那個窩囊廢嗎?」
據說,繆召成是繆家的大笑話,整個靈澤州都知道,靈澤州的百姓給這位大少爺取了個綽號,叫窩囊廢。李默此時終于體會到了。
「鄭大,你真敢讓窩囊廢給豬接生啊,我看還是叫土郎中試試吧。」
「是啊鄭大,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讓窩囊廢接生也不錯啊,真要死了,窩囊廢還能賠錢呢。」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鄭大仔細打量李默,怎麼昨晚就沒看出來這人是大少爺呢?他一腦門冷汗,幸虧及時被人發現了,否則自己這豬可就完了。
還沒等他表態,一直站在圈外的李陶發現有點不對勁,他雖然听不懂大家說什麼,但這群人的聲音一波高過一波,而且還看到李默居然被一個魁梧的莊稼漢攥著手腕,推推攘攘,立即皺緊了眉。他一向不信任人類不喜歡人類,此時看到他們這樣對待李默更是怒火滔天,大吼一聲,猛地沖了過來。
這里圍著十來個莊稼漢,沒有人注意李陶,直到他突然發難大家才忽然發現原來還有個小孩。
只不過這孩子又瘦又小,除了吼得那一聲中氣十足,實在找不到任何威懾力,甚至有人低聲笑起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李陶一躥就躥到那個笑他的人身上,甩手一拳頭,那麼高大的男人竟被他一拳直接揍翻在地,他二話不說,抄起手邊石頭, 當一下就狠狠拍人腦門上,血瞬間涌出來。
身旁一群漢子都愣住了,半晌沒人說話,誰都沒想到這麼小的娃居然是個狠犢子,那下手的狠勁,根本是不帶猶豫的就把人往死里拍。一群人一窩蜂地都涌過去,在他石頭真正地要人命前阻止了他。
十來個漢子,就這樣和一個小孩群毆。
李默皺了皺眉,這孩子做事永遠這麼沖動,不顧一切,為了丁點小事也能做到與人同歸于盡。
李陶畢竟才那麼大,怎麼也不可能一個人單挑十來個每天進行體力勞動的莊稼漢,狂化之後倒是有可能。所以他在奮力將五人撓得血肉模糊之後,自己身上也負傷累累,有些支持不住。
這個時候,大家听到鄭大突然一聲大吼,「住手!」
所有人立即停下來,就看到鄭大手里捧了一只小豬崽,而李默,正蹲在母豬身旁,一只手幫它按摩月復部另一只手正在幫它牽引,這只手緩緩地拖出一只小豬崽來。
大家瞬間鴉雀無聲,默默看著這位窩囊廢仔細地幫母豬接生,最後一頭豬崽生下來就一動不動,這在大家看來根本就是死胎,只見窩囊廢拿起豬崽,提起後肢輕拍,不住地擠壓豬崽的月復部,沒一會兒豬崽口吐白沫,睜開了眼楮。
這個窩囊廢竟然能讓豬崽起死回生!所有人都睜大了眼楮,連搖搖欲墜的李陶都相當愕然。起死回生的醫術,在這個世界是傳奇。
李默沒怎麼看大家驚愕的表情,直接洗了手,來到李陶身邊,查看他的傷勢。淤青偏多,少量出血。
鄭大安置好豬崽,懷著又是激動又是尷尬的神情來到李默身邊,低聲道,「大……大少爺,我……我們誤會你了,你別介意……」
李默搖搖頭,他本人壓根不介意被人說窩囊廢,就是全世界說他是窩囊廢他也不介意,窩囊廢怎麼了?窩囊廢照樣比某些非窩囊廢活得開心。
受傷的那幾個莊稼漢,李默也給他們檢查了傷勢,都收了不算便宜的診費。他原本沒打算要收費,因為這根本就是舉手之勞,收費只是為證明李陶給自己出頭的價值所在,他跟這波人大干一架受了這麼多傷,若自己分文不取,讓他的傷白受嗎?
這群人從李默能把死豬救活,就非常相信他的醫術了,當他把從鎮上買來的藥攤開時就更加確信這是位了不得的大夫,肯定比土郎中靠譜,態度也恭敬起來,雖然心中有些好奇,為什麼大少爺跟外界傳言地不太一樣,但他們都是粗人,不愛想許多,就當是外界不了解情況,對待李默也全然沒有了一開始的嘲笑表情。不過對于他收那麼高的診費,都有些抗議,「這傷是你身邊那小兔崽子撓的,你還好意思收費?」
李默抱著手臂,心想那你們還揍了我家小兔崽子呢,反正就一個態度,不給錢不給治。
給大家都開完藥之後,李默背起李陶,往村中打鐵的人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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