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隨著曹大大會盟討董的時候,黃炎已經真切地見識過了西涼軍的彪悍驍勇!
如今與這張繡的西涼軍突發一場遭遇戰,對方那種悍不畏死的精神,更讓黃炎嘆服不已……
方才那一戰,雙方似乎兵力相當,只不過西涼軍的步卒,即便在面對轟然奔踏而來的騎兵時,亦是不驚也不慌!
甚至還能鼓著赤紅的眼珠子,吼著震天的喊殺聲,踏著堅定的步伐,迎頭而上!
「……」
刀槍撞擊的時候,殺聲嘹亮的時候,血肉迸飛的時候……饒是鐵血硬漢,孤膽奇俠也會有著短暫片刻的驚慌!
死亡逼近的時候,難免會心生一絲恐慌,而且這種驚懼恐慌的情緒,他是會傳染的。
嚴密的戰陣中,只要有一人心生退縮,從而怯陣,甚至臨陣遁逃,勢必會動搖眾位同袍的意志力,繼而徹底崩潰整體戰斗力!
雪崩的力量,那是無法抗拒的……
「……」
遙想昔日那一場官渡之戰,曹操敢于以少戰多,以弱敵強,除了郭嘉的十勝十敗論,另一原因便是,曹操麾下的披甲之士,人人當得起‘精銳’二字!
決戰官渡之前,袁紹前後就公孫瓚一個勁敵,除此再無值得一提的對手。
而且袁本初在征兵的時候,‘別使兩將募兵下縣,有賄者見免,無者見取,貧弱者多,乃至于竄伏丘野之中,放兵捕索,如獵鳥獸’……
意思就是說,下去基層募兵的將領,收了誰的錢就免去誰的兵役,沒錢的便直接抓去當兵,以至于家里貧困的都躲去了荒郊野外。然後募兵的將領就帶人四下捕捉,就跟捕鳥打獵差不多……
如此手段征募來的士卒,別說是什麼戰斗力、意志力了,估計就連戰斗的意願都沒有,又何談精銳一說?
精銳部隊那都是靠著一刀一槍,真刀實槍錘煉出來的,而不是鼓吹出來的!
你天朝的軍隊再怎麼演習,再怎麼作秀,可你幾十年沒對外作戰了,又腐~敗了幾十年,文官愛錢,武將惜命,將驕兵惰,這樣的軍隊也只能拉出來,閱閱兵了……
「……」
反觀曹操,收編了青州軍之後,便一直處于刀光劍影,刀口舌忝血的狀態中。
先後擊退了黑山黃巾、于夫羅,還有公孫瓚的青州單經部,又戰敗了韓暹跟楊奉,接著西征袁術,東討徐州,再平定汝南一境的黃巾,最後又滅呂布……
呂布軍的戰斗力,可絕對稱得上戰斗民族中的戰斗者了!
擊敗了呂布,曹操也便鍛煉、強化了自己的隊伍。
「……」
戰爭中,最可貴的精神力量是勇氣——克勞塞維茨。
黃炎一時頭腦發熱,又勇氣可嘉,孤軍深入敵後,雖然小勝一場,卻實在沒有把握,亦沒有信心能夠一鼓作氣,直接攻進葉縣城中……
方才的遭遇戰中,那部西涼軍人數也在三千上下,估計城中也當另有兩三千的守軍。
黃炎自以為,自己不是克勞塞維茨,也不是拿破侖漢尼拔,更不是孛兒只斤鐵木真……
以自己這點兒兵力跟實力,還是莫要以身犯險的好哇……
聰明的男人,只會扯別人的蛋,哪有拿自己的蛋蛋,去跟人家的鐵榔頭硬踫的?
你是不知道蛋疼的滋味兒啊……
「……」
雖然有心想要就此罷兵,以免損兵折將,甚至扯得自己蛋疼,再丟了自家性命……
可那位西方兵聖,克勞塞維茨還說了,戰爭的目的便是消滅敵人!
即便一時消滅不了敵人,也要滅其生力軍,消其戰斗力!
「……」
于是乎,黃炎便打算在撤軍之前,設計誘使城中守軍出戰!
若是一戰告捷,自然皆大歡喜,要是出師不利的話,再撤也不遲……
方才那一場遭遇戰,雖然己方小勝一回,卻也折損了近四百人。
按照黃炎的暗中吩咐,典韋跟周倉各率一千生力軍,借著夜色的掩護,埋伏在營地左右。
小二則帶著余下那六百來號人,在臨時營地中,往來穿梭,故作一番緊張忙碌的場面。
忙什麼呢?
假意忙著趕制雲梯等攻城器械……
臨時營地中,篝火簇簇,映照得通天明亮!
軍士們忙碌的身影,亦被光亮拉得好長,好遠……
葉縣城頭上,之前的那位文士哥,左右隨著兩位將佐,眾人正佇立在高牆之上,觀敵瞭陣。
「軍師,我等要不要趁其不備,模黑前去偷襲他一回?」一位將領出聲請戰道。
「不可!」另一副將當即反對道,「末將以為,曹軍看似懈怠無備,只怕在有意誘使我等出城罷了!」
「可若是待其趕制好雲梯的話,只怕會即時便強行攻城的……」先前之人憂心忡忡道。
「……」
後者剛要再行辯駁,卻被那文士開口打斷了。
「張將軍那里,隨時都會有第二批糧草運過來,斷然不能留下這股曹軍駐扎在城外……」
「他們又沒有攜帶糧草,顯然是想要務食于敵來著……」文士哥輕笑一聲,轉而又沉聲命令下去,「務必要盡快將這部曹軍驅逐開去!你二人各帶兩千人出戰,只留與我一千人守城便可……」
那文士細細叮囑過後,兩位將佐便領了軍令,轉身離去。
「……」
黃炎這邊的營地里,還在緊張忙碌地繼續作秀中,便有觀察哨急急來報。
「先生!敵軍那里有了動作,似乎想要趁夜出城,偷襲我等!」
繼而又是一聲急報——
「先生!敵軍殺出城來了!直奔大營沖來!」
報聲未落,便听得葉縣城頭上,鼓聲雷動!
厚重的城門應聲而開,大隊的西涼悍卒直奔這邊沖殺過來!
「……」
「敵襲!敵襲!」
「準備戰斗!」
「長槍兵上前——」
「弓弩手戰斗準備!」
「……」
做作的慌亂中,倒也帶著點兒真實的驚懼之意。
能不害怕麼?
自己這邊兒不過就六七百號人,人家那邊城門一開,瞬間便蜂擁過來足有兩千人之多!
進攻的同時,更是殺聲嘹亮!
「口給**——」
「丫給給——」
「……」
咻——
第一支勁矢,破空而去!
嗡——
隨即便是萬箭齊發,箭如雨至!
敵軍的沖殺聲卻沒有在那箭雨中減弱半分,進攻的腳步聲已然急速逼近過來!
「吼——」
又是黑老典的一聲龍吟虎嘯!
兩部兵馬轟然撞擊在暗夜之中,仿似濃雲密布的夜空中,兩道粗壯的雷電,乍然轟擊在一處!
鼓聲如悶雷,步伐若狂風,金戈似暴雨!
只是在那狂風暴雨中,地上流淌的不是雨滴甘露,而是熾艷滾熱的鮮~血!
「……」
偷襲未果,反遭對方猛烈截擊,遠處的城頭上,令旗遙遙一揮,又有一部隊伍殺出城來!
「來得好——」
周倉另率一眾人馬,對後來的這部敵軍,再行截擊一番!
前後兩撥敵軍呼應不得,一時陣腳大亂!
就像是原本靜如湖水的麥田里,驟然旋起一道強風,直卷得麥浪起伏劇烈!
那道強風,甚至將麥禾悉數吹折,吹倒……
「……」
眼見著自家兵馬,就要全數葬身在自家城門外頭,高牆上的那名文士,雖然心中隱隱作痛,卻仍森嚴傳令下去——
城門緊閉!
繼續擂鼓!
「……」
你這是想要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兄弟,被曹軍壓著打,直至趕殺殆盡啊?!
最終,一名小校心中萬般不忍,替自己昔日的袍澤低聲求情道︰「軍師……我等已然失利……要不要……打開城門,放他們收兵回城?」
「愚蠢!」文士哥厲聲斥道,「曹軍那部騎兵尚沒有現身!只要城門再次敞開,騎兵便會趁機裹雜在我軍中,混殺入城!」
小校再未敢吭聲,默默垂了頭去,呆立在文士身邊……
「……」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城牆下,那一聲聲哀呼慘叫,那一片片血泊尸骸,可都是我昔日的袍澤,我親愛的戰友啊!
你們身上傷痕累累,我的心中也在哀痛連連!
鮮~血不僅染紅了你們的戰袍,更模糊了我的雙眼……
驀地,那名小校雙目赤紅,沖那文士嘶聲吼道︰「請軍師下令!我等願出城一戰!願與弟兄們同生共死!」
「請軍師下令!」
「願與兄弟們同生共死!」
「……」
剎那間,請命出戰的呼聲,甚至將城下的廝殺聲也湮沒了去……
那文士面上微一動容,隨即又復歸于一臉的陰沉。
「匹夫之勇……即便我等全軍出動,傾城而出,也必當要隨著一道葬身在這城牆之下!」
「請軍師寬容一回!末將只需五百人手,便可以守住城門,再護著弟兄們撤入城中!」那小校言語鏗鏘道。
「城下那些慘叫掙扎的,可都是我等兄弟手足啊!又怎忍心眼睜睜地,見著他們枉死眼前呢?!」又有一軍侯泣聲求道。
「請軍師下令吧!」
「……」
隨後,眾人相繼壯起了膽,七嘴八舌著請戰道。
見此情景,文士哥心中了然……
若是再不開門援應的話,只怕要惹起眾人怨憤,乃至兵變啊……
當下,那文士再無一言半語,默然垂了頭去。
見著軍師已經默然應允了,留守城中的將士齊嗷呼一聲,大開城門,殺奔出去!
只留下文士哥一臉的苦澀。
天亡我,非用兵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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