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臉色一變,驚恐之色倏忽閃過,又似不信地狠狠瞪著寧修茂,「你——,」
半句囫圇話都尚未說完,她已經被那個男人眉宇間的冷酷所震驚,感覺到那樣殘酷的氣息之後,她明白,這個人,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自恃也算美貌,就算不能讓人驚為天人,至少也能勾起男人那點憐惜之情,然而沒有,在寧修茂眼里,她不是紅顏,而已經化作白骨。
寧修茂抱著青桐,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低頭冷冷地俯視著她,「解藥。」
他不會問你有沒有這樣的廢話,沒有一個驅使蛇陣的人敢完全保證自己不受反噬,帶上解藥,那是基本的常識。
蛇陣的陣主抿著唇,沒有說話,既不拒絕,也沒有任何行動,仿佛打算這樣僵持。
但寧修茂不可能給她這樣拖延時機的機會,她拖得起,青桐也拖不起,所以他要讓她也拖不起。
面帶煞意的男人手中鞭影一卷,探向身後,縛住一團蠕動在一起的蛇團,然後還手,毫不猶豫地往那姑娘身上扔去。
既然不肯說,那就讓她直接拿出來好了,自己中了毒,總要解一解的——他來之時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女人絕非什麼任務失敗寧願自盡也不願被虜的死士。
她的身份必定不低,而且活得快活得很,絕對不想死。
渾身不能動彈的女子眼看著那些平時在她手下無比溫馴可愛的小蛇們變成催命符向她飛來,臉上肌肉更加僵硬,便有三分姿色都憑空減了兩分。
倒是很符合花容失色的形容。
這樣的倉皇可見她的恐懼,偏偏她又完全無法動彈連反抗都無力,好像別無他途,只剩下一條路走。
然而寧修茂沒有注意到,對方眼中隱隱閃過的一絲殊色。
「碧雲!」
在寧修茂卷來的蛇團要落到她身上的時候,那女人忽然短促而尖利地叫了一聲,寧修茂只覺眼前有碧光一閃,那樣的速度簡直叫人心驚。
是她手上的鐲子,忽然化作光芒飛出,撞散了本要落到它主人身上的蛇團,然而又絲毫不停頓地筆直撞向寧修茂的面門。
昔日震懾一方的閻羅剎回鞭伸指,然而抱著一個人終究累贅,他模到了那道碧光的尾巴,卻沒能抓住它。
碧光在他頸側耳邊席卷而過,然後又迅速地飛回了那女子的腕上,只是不再裝作手鐲模樣,直立著它縴細的身體,嘶嘶吐信。
是比手指還細的小蛇。
微微晃了一晃,寧修茂甚至沒有感覺到頸間有沒有過一瞬間的刺痛感,但伸手一模,指上沾染上的,是黑色的血,甚至比青桐的毒血顏色更黑。
他漠然看著突出奇兵的女人,她嘴角餃上一縷得意的微笑,「解藥?你跟這小女圭女圭一塊兒去地獄里要吧!」
誰知她話音剛落,卻見寧修茂臉上也緩緩綻出了一個令人膽寒的微笑,那笑容,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他揚起喜悅的聲調,沙啞卻又輕快,沙啞是因為那蛇毒蔓延得太快,已經讓他感覺到窒息之感,那輕快,卻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戲謔。
有時讓人無可奈何,有時讓人咬牙切齒,有時讓人如驚如怖。
死亡的感覺啊……寧修茂眯起眼,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切近地臨近死亡,這種窒息與黑暗的茫茫,簡直甜美快意得叫人發瘋。
那女子本來咯咯咯得笑得暢快,仿佛已經預見到面前兩人的死狀,事實上,要不是青桐只是被她蛇群中普通毒蛇咬傷,而是被她的碧雲咬到的話,這會兒早就死了,還要什麼解藥!
該說他命好呢,還是淒慘呢?能多撐一刻算是命好,但終究難逃一死可也真是,淒慘吶。
然而她忽然覺得周身一凜,然後看到寧修茂的臉,那張臉還是那張臉,最多因為中毒而迅速蔓延死氣,然而她感覺到極度的驚懼,因為寧修茂的雙瞳仿佛變成了赤色。
妖異的血色,洶涌而上的嗜血之感,讓眼前的人仿佛變了一個人。
如果之前她只覺得這個男人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話,現在她卻是確信,她的下場可能會非常慘烈,甚至死在這個明明中了碧雲之毒的男人之前!
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寧修茂已經感覺到那種新鮮的熱血濺滿全身的喜悅,他身形一動,伸手扼住那陣主的脖子。
全然不顧那條叫做「碧雲」的異蛇為了護主再次向他發起攻擊,他的眼神里,理智湮滅,唯欲殺戮之欲,如此瘋狂,如此誘人。
哪怕殺完之後他自己也會死。
就在這時,寧修茂懷里只剩他一只手托著的青桐忽然微微掙動了一下,少年獨有的,喑啞的聲音輕喃,還以為自己在彌留之際,看到了幻境,才會見到令人這般驚怖的寧修茂。
和他脖頸之間,蜿蜒流下的同樣讓人感到驚心動魄的黑色血液。
「寧……你……」
手指無力地搭上幻像的衣角,然後又頹然落下,青桐再也說不出只言片語。
然而這細微到幾乎無人能夠听見的呢喃,和那無力到根本連褶皺都無法留下的一伸手,卻讓已然化身嗜血之魔的寧修茂停了一停。
他停了一停,沒有低頭去看懷里的人,眼神卻露出一絲清明,驀地放開掐著那女子的手,悍然一反手,這一回,終于穩穩把那條蛇夾在雙指之間,掐住了它的七寸。
在那條蛇被扼住之後,地上那群原本失去馭蛇之人指揮而茫然四處游蕩的蛇潮們,忽然開始整齊劃一退潮般散去,如它們來時一樣風卷殘雲。
寧修茂毫不遲疑地將細細的蛇身一掐兩段,猛地扯出蛇膽,絲毫不在意那濃郁的腥苦氣息和怪異滲人的顏色,隨手扔進嘴里,嚼了兩下。
然後就在那差點半死不活的蛇主人面前,側身低下頭,驀地吻上了青桐的唇。
青桐還陷在半醒半茫的奇異感覺中,眼前的一切都朦朦朧朧,他覺得自己明白發生了什麼,卻又完全厘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如身在混沌,神智未開,只剩下本能。
就在這時,他感覺唇上一暖,然後有什麼柔軟又蠻橫的東西,分開他的雙唇,翹開他的牙關,深入到他的口中。
一股腥苦辛辣難以言說的滋味在他舌尖彌漫開來,簡直是平生未遇之難以入口,這麼惡心的東西,他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抗拒,想要拒絕。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反抗,對方的動作忽然變得略顯粗暴起來,毫不猶豫地鎮壓了他想要往外推拒的舌,狠狠壓下,在他口中翻攪,卻仿佛卻有帶著一絲溫柔的安撫之意。
又是……又是這種矛盾的感覺。
這種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矛盾感覺,好像只有那人才能帶給他,無論任何方面……寧……修茂。
直到思索到這里,青桐才猛然驚醒——他清醒了!
暈眩感漸漸消失,腦筋也開始變得清楚明白,眼前的景物不再迷蒙不再重影,于是他也看清了壓在自己唇上的那個人。
真的是寧修茂!
寧修茂感覺到懷中人忽然加劇的反抗,已經那雙明亮的眼楮,心中微微一松,寧修茂有點戀戀不舍地從青桐唇舌間抽身,不顧青桐那驚訝憤怒的眼神,抬頭看向那個臉色已經變得五顏六色的女人。
眼中赤色褪去,又變成那個不太正經嬉笑怒罵的男人,他一臉調戲樣地勾了勾青桐的下巴,眼神卻盯著蛇陣主人,勾唇一笑。
「多謝姑娘的解藥,效驗得很。」
從被碧雲咬傷誘發了自己壓在體內最深處的嗜血情緒開始,他就知道,這條小蛇的蛇膽,可比什麼解藥都有用,可惜它的主人實在不太聰明,以至于它就只能交代在這里了。
七弦啊七弦,被這樣的人困了半夜,這事伺候傳出去,你我可還有什麼顏面出門?
那姑娘顯然還沒有從自己心愛的寵物被殺以及寧修茂那太過火辣的解毒方式的震動中清醒過來,滿眼都是痛惜驚訝之色,直到寧修茂一鞭將她束縛,才意識到自己成了階下囚這個事實。
「你……你殺了碧雲……」
青桐此刻已經明白過來剛才寧修茂對他並非在行不軌之事,只是為了解毒事從權宜,卻還是覺得渾身上下包括腦子都不對勁,他想要掙扎著逃離寧修茂的懷抱,卻又在看到寧修茂頸間傷口時沉默下來。
他為什麼要救他。
他難道不知道,他只想殺他。養虎遺患,這個心機智謀與七弦公子能有一拼的前總捕頭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為什麼要救他?!
讓他不知該感激,該恨,該殺,該謝,該如何面對?!
「嘖嘖,小青桐,你用這種眼神看我,該不會是你喜歡上我了要以身相許吧?唔,再看我可就忍不住了。」那個令人無語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忍不住什麼,寧修茂沒說,青桐卻詭異得覺得耳尖有點發燙,跟著他家公子和溫念遠那麼久,有些事,他也並非一無所知。
只是……
「果然是你們。」
兩人伸手忽然響起略帶喜意的聲音,青桐猛地從寧修茂懷中掙月兌出來,踉蹌了一下,好歹穩住了身形,沒有倒在地上。
在他們身後,白衣的男子與青衣青年並肩而立,臉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小七丈母娘,你來看寧女婿來了嘛~咦,你的女婿年紀比你還大o(*≧▽≦)Ш┌–┐拍桌狂笑!
扭動著腰肢熱淚盈眶感謝依風姑娘滴地雷(*▔3▔)╭……你真有腰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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