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何夢錦垂眸,「在這狀紙之上。」
「哦?」賀蘭瑞將手中的狀紙再度打開,確定了並沒有絲毫異樣,不由得好奇出聲問道︰「如何?」
「此第三樁罪責,小民想說與王爺听,還請王爺屏退閑雜人等。」
有了先前幾次的被反駁的經驗,李向陽這次並未吱聲,只將目光轉向廣平王。
「都下去吧。」
當從廣平王嘴里淡淡的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堂內剩下的眾人除了何夢錦之外又是一愣,廣平王居然答應了這小子的無理要求,單獨跟她談!
若說平日里廣平王跟屬下心月復等獨處倒還沒什麼,但對于這麼一個來路不明,且來意也不甚友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來說,廣平王沒有當庭杖斃已是格外的開恩,怎的居然還答應了?
李向陽等人驚詫歸驚詫,廣平王發了話了,他們再是心有憤懣也只得先忍著。
見眾人依次退下,但廣平王身後自始至終都默然拱衛的兩名侍衛仍舊靜立著,紋絲不動,一看氣場,就知道是頂尖高手。
何夢錦也知道,像賀蘭瑞這般身份高貴的人,能做到此種地步,已是算給足了自己面子,她直了真身子,拜了一拜道︰「在下平城孟錦,拜見王爺。」
她沒有說出什麼罪責,反倒跪地行了一個大禮,這一舉,本是有些突兀,但奇的是賀蘭瑞竟似是也未感到吃驚︰「現在,你可以將你的目的說了吧?」
聞听此,何夢錦抬眸,淡淡一笑,她就知道,廣平王是什麼人,也許自他步入這審訊堂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不過是為了博得他的注意而采取的非常行事,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早前來的時候她便已讓李蕭然收集廣平王的資料,知道此人愛才惜才,性格溫和但偶爾卻又有些喜怒無常。
她選擇今日在這恆陽府丞擊鼓也並非是貿然,因為一早打听了廣平王的行程,知道他這個時間會在府丞這里,她故意在外面鬧那麼大的動靜,故意在門口迫不及待的就講出自己要狀告王爺的新聞,一來是為了讓自己的名氣鬧的滿城風雨,增加些知名度,也讓府丞不好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面下黑手,更主要的是想通過外面這般喧囂的動靜吸引身在恆陽府里的廣平王,將他引了來。
只要見到他,就有機會。
就如此刻。
何夢錦也不再繞彎子,直言道︰「奉非聖賢之主,本有經世之才卻甘于居于暴虐猜忌之下,不能福澤天下子民,此王爺三罪也。」
話音剛落,便听一聲清脆的瓷器叩擊聲自廣平王指尖發出,只見他隨意的將青瓷茶盞遞給侍衛,烏黑里帶點褐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跪在身前的何夢錦。
眼前的少年身子羸弱,有著弱不禁風的文雅,但她只靜靜的跪在那里,便如同一副靜止的遠山寫意圖。
萬水千山,群峰險壑,皆在她面前,她細致的眉目淡淡一掃,便讓人生出一種俯瞰天地的華韻高雅。
指點江山,書生意氣,問蒼茫大地,誰煮沉浮?
那麼一瞬,賀蘭瑞突然出現的便是這般場景,閱人無數的他也不由得自心底感嘆,好一個絕世少年,這般芝蘭玉樹的風姿,便是他所見所識的人中也沒有幾個,能比擬這般的,且不會被其奪了華彩的,大概也只有此時屏風後安然坐著的玨兒吧。
心頭暗贊,表面上,廣平王卻依然神色帶著幾分斥責道︰「大膽小子!竟然敢妄議朝政!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會拿你怎樣,容得你在恆陽府放肆嗎?」
何夢錦暗自咬牙,聲音一如既往的從容道︰「小民自然知道王爺甚至不需要一個抬手,便能讓小民死無葬身之地,但小民死不足惜,小民擔憂的是,小民死後,王爺的皇圖霸業將會少一份助力。」
模不準賀蘭瑞到底是真生氣,還是在套她的話佯裝生氣,但何夢錦想著應該是後者,不然他不需跟她廢話,直接拖出去砍了就是了。
「古語有雲,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唯地之懷,王爺空有德心遠遠不夠,還要將這顆德心,仁義之心恩澤整個大漢子民,如今,漢室皇族凋零,當今皇上又一向有削藩的打算,便是對廣平王,即使您身為他姑丈,卻依然處處提防……這些小民都看的到,難道王爺會看不出?」
廣平王妃,即安陽公主,便是當今皇上的親姑姑,所以廣平王賀蘭瑞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姑丈,而皇上提防各位藩王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
何夢錦這樣一說也不是因為出于貿然揣測廣平王對皇上有二心,而是她已能確定廣平王對皇上絕對不是一心的。
大漢自封王,各地藩王的軍隊建制必須經由朝廷審批,人數,配備也有嚴格控制,這也是漢始祖皇帝為了平衡且壓制各大藩王勢力的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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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她何夢錦卻是很清楚……誰讓她二哥做的太大,除開廣平王上報朝廷的用度所需,其余的軍需皆是從二哥產業下購買,也就是說二哥其實做的是他們特供商的生意,但當事人顯然不知道。
誰能相信堂堂丞相家的二公子居然是富可敵國的茗記掌門人呢。
她既然肯定了廣平王的居心不軌,先前的那一番話,說的便也是一場豪賭。
賭廣平王的愛才之心。
「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賀蘭瑞半眯著眼楮,那似狐狸般含著幾分狡黠的眸子,直望進何夢錦眼底。
「是的,小民孟錦,願為王爺的霸業皇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到此,何夢錦頓了頓身子,面色上帶著三分尷尬的道︰「誠然,這也連帶著孟錦的私心,想要揚名立萬,想不辜負年少跟隨王爺創一番經天偉業,孟錦想的是,今日小民呈遞給王爺的這張空白狀紙,終有一日,成為記載帝王功過的青史。」
她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筆直玉立的身姿即便是跪在那里,也難掩一身從容高貴。
即便是她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即便她說的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夢話」,但被她如此說來,仿佛有著某種魔咒,讓人听了,絲毫不覺得狂妄與乖張。
半響,賀蘭瑞未置一詞,何夢錦亦無聲等待。
氣氛靜的出奇,甚至連空氣里是不是掠過耳畔的風,都識相收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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