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蒼山出發到恆陽也不過一日多的路程。
何夢錦一行到達恆陽城門下的時候,將將趕上城門準備關閉,按理,何夢錦是應隨賀蘭玨一道先回賀蘭王府見過賀蘭王,但她的身份卻又是已經死在了宛月宮的那場大火里,因為臣子**後宮的本就是一樁丑事,李澤昭自然不會對著天下宣稱她這個廣平使臣也死在了那場大火里,對此天下人不知道,但作為廣平王的賀蘭瑞卻清楚的。
所以,何夢錦的死還需要花費些口舌跟他解釋,至于女子的身份自然是能瞞下來就瞞下來,這些,都由賀蘭玨去做就好了,她自己說出來至少沒有賀蘭玨那般有信服力。
再加上如今她更掛念許久沒有見過的昕兒,所以,馬車才到城門下,何夢錦同賀蘭玨招呼了一聲就跳下馬車,直奔兩生花。
傍晚時分,街道上行人匆匆,寬闊繁華的街道依舊,比之半年前她初來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是,人的心態變了。
即使不在恆陽,但這里的情況每日都有信使傳遞給她,二哥已經蘇醒,不過傷的太重,傷了本元,一時間也很難恢復,被司徒靜帶回她和她爹隱居的地方調養去了,雖然一回恆陽不能首先見到二哥,但想著是為了他好,而且現在知道他很好,她也就放下了心,找個時間去一趟司徒靜老窩就是了。
一想起要同二哥團聚的情形。何夢錦興奮的步子都加快了許多。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感覺,說的大抵也不過如此,二哥很好,昕兒也在身邊,她還有冷香。還有李蕭然。還有司徒靜他們,都在她身邊,都安好如初。
那些仇恨,那些該討回來的債可以慢慢來,重要的是現在的她已經很知足。
想著這些,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輕快了不少,兩生花本就離城門不多遠。不多時,那朱紅色的大門就已經出現在何夢錦視野。
她要回來的消息還沒有告訴她們,為的就是給那小家伙和冷香一個驚喜。
只是,她前腳剛踏入兩生花的大門,尚未來得及環顧四下,就見著兩個小人兒雕塑般的矗立在二樓,依著欄桿。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矮了半個頭的粉粉女敕女敕精雕玉琢的小短腿兒正是她最為掛念的何昕。另外一個高他半個頭,身形也比他胖了不止一倍的小胖子正是隔壁油菜花家的胖小子。
乍一見到何夢錦出現在門口,小胖子目光變的晶晶亮亮,滿眼里寫滿了崇拜和驚訝。
而何昕在那一剎那目光閃爍,一動也不動,直到何夢錦踏進了門檻。向樓上走來,他還有些不確定的抬起肥肥女敕女敕的爪子揉了揉眼楮。
再看到確實是何夢錦上了樓來。何昕的小身子板兒更是挺的筆直,一張面團般柔軟的臉上已經是熟了個徹底,他那漆黑純淨的大眼楮眨巴眨巴的,似是在用盡力氣的將眼底已經泛起的淚光給逼回。
饒是這樣,他依然一動不動,抬眸一直看著何夢錦,小腦袋瓜也隨著何夢錦上樓的身影如向日葵對著太陽一般轉動。
何夢錦本是想撲哧一笑,笑他故作鎮定,此時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她提起步子,上了樓梯,這時候,冷香自後進門里走了出來,正巧瞧見何夢錦,「小……公子!」
雖然她性子冷清,不大喜歡言笑,通常也不會將自己的心事寫在臉上,但此時,她臉上的欣喜卻寫的真切。
何夢錦停下步子,轉身上前,輕輕的擁住了她。
「冷香,我回來了
雖然才離別幾個月,但她卻覺得猶如幾年一般漫長,這期間幾次經歷生死,若是沒有賀蘭玨,或者沒有諸多的好運氣以及她自己尚且不笨的反應,只怕就再也回不來,所以,現在看到冷香,昕兒她才會如此激動,覺得格外的親切與安心。
好在現在天色已晚,沒有客人,茶坊都已經準備打烊了,不然她一個男子裝扮就這樣突然抱住冷香這麼個漂亮姑娘,得要引得多少人注目圍觀。
「昌邑和二少爺的事情我听李公子講了,小姐,這是天不亡我們何家嗎?」
說到這里,冷香情緒有些激動,眸子里盈盈光澤,幾乎要掉下淚來。
「是啊,現在都好了,二哥也找到了何夢錦輕輕拍了拍她後背,才放開她,去看那個自她進門先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接著看自己抱冷香又是一副哀怨委屈的神情的何昕。
「小姐……公子,」冷香歡喜之下,一時間稱呼都忘了改,「自你走後,小公子每天都要趴在欄桿上站上個把時辰,緊緊的盯著城門口的方向,他雖然從不哭鬧,但是我知道,他是在等你,盼著你哪一天就突然回來了
聞言,何夢錦心頭已經被暖意與愧疚填滿,她點頭,轉身上了樓梯。
一直走到何昕跟前,也不見這孩子說半個字,他死忍著淚水,就這樣撲閃著長長的睫毛,淚意汪汪的看著何夢錦。
何夢錦本是想上去一把抱住的,卻在俯身的瞬間,使壞的興致來了,將抬起要抱他的手一轉彎,給了他一記糖板栗。
「哎喲!」何昕見她伸手,趕忙抬起自己的肥爪子去攀何夢錦,哪里曉得預想中的懷抱沒有到來,頭頂上卻挨了一記,雖然不痛,但那種落空的委屈卻讓他強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決堤了似得,抽著袖子開哭起來。
「臭小子,叫你不好好用功讀書,用心習武,天天就知道在這里傻站著偷懶
何夢錦嘴上教訓。實則也是想將重逢的凝固氣氛化解開來,哪里曉得小大人似得精明的昕兒竟然這麼不經得起她這玩笑,一聲就哭了起來。
哭的無比淒慘,仿似要將這數月來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何夢錦一把摟住他,輕輕拍著他後背,忍著淚意。笑道︰「還男子漢大丈夫呢。這點委屈都受不了?」
「哪里是一點……點……分分明是很委屈,」何昕抽噎著,說話都不完整,「我每每……天都有認真做做……先生的課業,也有好好聯系李叔叔的功夫……完成了任務……才才……才在這里等著……」
「好好,是姑姑的不對,誤會你了。給你賠不是麼,」何夢錦一把抱起他,發覺這兩月不見,可能是跟這小胖子在一起久了,昕兒都長重了不少,「可是你在這里傻站著,也不該連累的拖著人家一起站著是不是?」
聞言。何昕尚在抽噎著。沒有來得及答話,卻是小胖子趕忙擺手道︰「我是自願跟昕兒一起等先生的
因為以前趁著有空的時候,何夢錦曾連帶著教導他們兩個的課業,督導他們學習識字,所以小胖子都管她叫先生,對她的態度也格外的尊重和崇拜。
何夢錦展顏一笑。一手抱著何昕,一手拉過小胖子。「走吧,咱們一起吃晚飯去
說著,她垂眸下意識看了下懷里已經不再抽噎著的昕兒,這一見,當即讓她險些驚呼出來。
分明剛才還在同她委屈的哭泣,分明剛才還這般生龍活虎,怎的她在低頭跟小胖子說了一句話的空擋,懷里的孩子就昏迷了過去?
之所以是昏迷而不是睡著了,因為此時的何昕雙目緊閉,面色上都籠罩著一層烏紫,那雙小唇瓣更是已經在開始泛著淤青。
「冷香!」何夢錦當即抱著他一路沖下樓梯,同時對著冷香吩咐道︰「快!快去找大夫!」
冷香見她們姑佷兩人久別重逢,正準備進廚房準備好吃的慶祝,卻不料听到何夢錦這一聲驚呼,她什麼也不多問,當即就直奔同一條街的,恆陽最出名的藥鋪,***
何夢錦將何昕先帶回房間,輕輕放在床上,她再怎麼不懂醫術也能猜到幾分,這多半是中毒的跡象,而中毒之人,應該盡量少移動他,免得毒藥在他身體內擴散的更快。
恆陽的小神醫季漢雲幾乎是被冷香一路提著進了兩生花的,他才氣喘吁吁的站定,就見到何夢錦那雙焦急的眼楮,以及床上躺著的面色越發青紫的小孩子,當下也不多問,上前就開始查看並把脈。
看著季漢雲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何夢錦的一顆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怎麼樣?」等他看完,何夢錦就忍不住出聲詢問。
「回公子,孩子今日里都吃了什麼東西?」
「最近一段時間李公子回了恆陽,對小公子的指導也就多了,所以他每餐的飯量也比往日多,今天下午吃了兩碗桂圓蓮子羹,還吃了幾塊棗花糕答話的是冷香。
何夢錦抬眸注視這季漢雲的神色道︰「昕兒他是不是中毒?可有解藥?」
季漢雲搖了搖頭,無奈道︰「這毒發作的極為迅速且藥效陰狠,一時半會我也找不出到底是哪一種毒,更難找到解藥,唯有找到他今日吃了什麼或者都同什麼接觸過
聞言,當即有屬下去查何昕今日所接觸的人和食物。
何夢錦也把目光轉向冷香,後者低頭努力是思索了一下,肯定道︰「確實只吃了這兩樣,小公子今日同平常一樣上午習字,中午在花園里練武,傍晚時分就一直靠著欄桿到現在,並不曾跑去其他地方玩鬧,而至于事物中毒,更是無從說起,因為……」
後面的話她沒有當著季漢雲的面直說,但是何夢錦卻是知道,兩生花外表看似只是尋常茶坊,但實際上周遭都潛伏了有茗記的高手,茶坊內部全是她自己培養的精英,也就是說,決計不可能有人在這般嚴密的保護下近的了何昕的身,而且還給他的吃食投毒,他所有的食物都是有人專門檢查過,確認無事才會送到他手上。
她就這麼一個佷子,世道險惡,他們身份又那般特殊,容不得她不小心謹慎。
可是,即便是如此小心謹慎,卻還是出了事。
此時,看著何昕昏迷中仍舊緊皺的眉頭,以及精致的小臉上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神色,何夢錦就恨不得要將那下毒之人找出來直接剁了。
「你是說,現在你也不知道怎麼救?你不是全恆陽最有名最厲害的大夫嗎?」何夢錦因為著急,說話的語氣難免有些沖撞。
季漢雲卻也絲毫不介意她的激烈言辭,只一彎腰拜到底,無比慚愧道︰「這個……請恕在下當真只能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何夢錦急的心上猶如千萬只螞蟻在啃食,真恨不得自己身上就長了翅膀,能立刻帶著昕兒飛到司徒靜那里,可是,這不現實,此時就算是她千里加急的趕去,應該也救不了急,因為季漢雲已經說了,毒性發錯迅速且陰狠。
從她踏進兩生花到現在,不過一刻鐘,昕兒就這般不省人事,哪里還能等得到她千里奔波達到司徒靜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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