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越吵越凶,加上黃麗萍和洪大鐘在一旁扇風點火,因為氣惱羞憤而發狂的洪謙儒就打了女兒。
洪家嶺村地處深山之中,由于人少地多,山貨豐富,生活比較富裕,村民們雖然吃著白米細面,穿著不錯的衣料,因為遠離城市和現代文明,精神生活平淡空虛,寂寞無味,沒有一點兒激情和波瀾,遇上誰家吵架,村里人就像趕集看戲一般,一下子涌了過去。少數人是想拉架,多數是看熱鬧,有仇有怨的則是看風景看笑話。
洪大鼎氣壞了,叫道︰「我,我都這麼大了,你還打我?」
「吃閑飯不干活的懶種,就是一百歲也該打!」洪謙儒又舉起了巴掌。
洪家嶺村的小孩子雖然經常挨打,可一到十六七歲,父母就不再打了,女孩兒免打的年齡則要更早一些。對于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即使她們有錯,長輩只是訓斥,怒罵也是有節制的,絕不會動手。洪謙儒在大庭廣眾之下暴打他二十多歲的博士女兒,不但使女兒丟人現眼,也使村民覺著他的霸蠻過份,不可理喻。可村里還有個古老樸實的規矩︰除了老的、小的、生病的和念書的,每天端碗吃飯的,都以干事的多少來衡量自己該不該端碗,誰干得活多,誰吃這頓飯就理直氣壯,誰未干活而吃飯,端上碗也覺著心虛無理。洪謙儒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他痛打女兒的無理過分,開月兌得一干二淨。
洪大鼎見爸爸竟然當著大家的面顛倒黑白胡說八道,就叫道︰「好,你打吧,等你打夠了我就走,我再也不會吃你的閑飯了!」洪大鼎哭著說,把頭伸給爸爸。她的這一手,反倒使怒極的洪謙儒遲疑起來,心中的怒火也消散了大半。見爸爸不打了,洪大鼎又說,你不打了是不是?你不打我就走了。說完,她轉過身就跑,卻被洪大鐘一把撈住。
洪謙儒的怒氣本來已經消散了,洪大鼎要是不跑的話,父女倆的這場戰爭就結束了,洪謙儒見女兒要和自己死磕到底,將要熄滅的怒火又躥了上來。他抓住她的胳膊,叫道︰「在上海你找不到吃飯的地兒,在大一點的破興安縣,你也找不到一個事情做,你還機械博士,羞先人呢,連個工業專員你都考不上,書都念到夠肚子里了,安?家里有活你不干,卻躺在床上挺尸,你倒有理了?跑,我看你朝哪兒跑?」他說著, 哩啪啦又是幾下。有人趕緊拉住他。洪謙儒打不成女兒了,掙扎著叫道,「就你那熊樣子,還想做官當官太太,做你的千秋大夢去吧你。你要有老子這一點兒小本事,也算我洪家祖宗八輩兒燒了高香了!」
洪謙儒的毒打怒罵,使壓抑著太多的羞郁悶和怒火的洪大鼎瘋狂起來,人一瘋狂,就失去了理智,就顧不得身份和後果了,她瞪著父親,輕蔑地叫道︰「我是沒用,沒本事,你不過一個殺豬的,你有什麼資本顯擺賣弄的,安?就你那幾下子,我要是把飛彪訓練三個月,也比你強!」
飛彪是洪謙儒家一條十好幾歲的老狗,由于歲數大了,既懶又笨,一天除了懶怏怏地吃幾頓食,和看到洪大鼎時起來搖頭擺尾親熱一番外,平常動都不動一下。洪謙儒雖然不是族長,也不是保長甲長一類村干部,可他有錢有勢,在村里的地位,絲毫不亞于族長和保長,誰見了,都要敬他三分懼他三分,女兒當眾罵他不如一條老狗,簡直是翻天了,氣得他咬牙切齒,暴跳如雷。他舉起拳頭,想動手再打,腰卻被一個年輕人死死地抱住,他掙跳了幾下,也沒有掙開,于是就站定,喘著粗氣壓著怒火,恨恨地問︰「這麼說,你殺豬比我都強了?」
「哼!」洪大鼎不屑地哼了一聲,說︰「不錯,你那個屠長唬得住別人,卻唬不了我,我要是殺豬,像你這號的,都得收起家伙去討飯吃!」
洪謙儒的臉一下子變得烏黑,嘴唇也紫了,不停地哆嗦著,他瞪著女兒,按著劇痛的胸口喘息著,半天才冷笑道︰「洪大鼎,你這是向我挑戰了?」
洪大鼎鄙夷地說︰「屠長是你買下的,我不可以挑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