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鄉在四嶺鎮的東北,洪大鼎騎著腳踏車,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她在街上打听冷家莊,多數人不知道,問到一個醬油店的老板,才知道它在富平鄉的西北角,距離鄉里六十多里山路。由于全是山路,不能騎車,她就把車子存在醬油店里,徒步去找。
從富平鄉走的時候,天雖然很悶很熱,天空卻靜如處子。進山不久,就起了風,黑雲像雜亂無序的古戰車,它們擁簇著,朝東北方向狂亂地奔跑,天氣也陡然涼下來。開始的時候,風很涼爽宜人,刮著刮著,就變得冷峭刺骨了,洪大鼎一身的汗水,一下子變成了冰水。同時,她發現腳下的路也變小變窄了。開始時惟一的,比較寬的,被人踩踏得發亮的路,現在換成了路面灰黑,上面只有羊屎牛糞和枯草敗葉的小路。她知道,前面一定是峭壁懸崖,暗叫道︰「不好,迷路了
醬油店老板是冷家莊人,洪大鼎離開他的店鋪時,他指著西北方向的大山說,那是盤龍山,你沿著山梁一直走,走完第三個山灣上梁,順左手走,下坡,再朝北拐,上一個山坡,坡頂就是冷家莊,很好找的。洪大鼎雖然出生山村,平時除了學校家里,家里學校,很少出門。這里的山路,到處都是一樣的,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個岔路口走錯了。
雲越聚越厚,風越來越冷,遠遠地傳來了雨的味道,並有「嘩嘩」的聲音,小時候她听大人說過,那是天河里翻浪了,預示著一場大暴雨馬上來臨。她剛想從原路返回去,卻來不及了,雨聲「嘩嘩」地傳來,一個白色的,碩大無比的雨簾,漸漸推進。她嚇壞了,飛快地朝回跑。可是,雨已經到了,開始只是「 里啪啦」,斷續的雨點,落在地上,如銅錢一般大小,大概十幾秒鐘後,麻點連成一片,接著,那白色的雨幕就兜頭蓋了過來。雨一猛,地表面很快變膿(成了爛泥)了,里面卻是干的硬的,當地人把這叫硬頭滑,這是最難走的路,在平路上稍不留神,不是跌個嘴啃泥,就是一個仰面朝天,那是非常危險的。
「糟了,糟了……」洪大鼎嘴里念叨著,就飛跑起來,想在地表濕透,變成爛泥之前離開這個危險地帶。她拐過一個山梁,前面是一個很長的慢下坡,她顧不得危險不危險了,只是盡力地奔跑著。這時候,雨更大了,白茫茫霧蒙蒙的水幕,遮住她的視線,腳下的路變得模糊不清了,她滑到了好幾次,好在路邊的植被很好,跌倒時,她本能地抓住路邊的雜草或者細小的灌木,總算有驚無險。這時候,她身上水一半,泥一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路越走越小,也越走越陡,路面也越滑,這時候,她不敢再走大步了,只好把身體貼在山崖上,一步一步地挪著走。大概走了三四丈遠,踫到一個水流沖出的缺口,要是晴天,她一邁就過去了,今天卻不行。好在岩腰有一簇金掃帚。這是一種落葉灌木,長不大,長不高,最粗的,也不過鋤把大小。由于它柔軟易彎,韌性特好,是當地人編菜筐糞筐和籬笆的上好材料。這一小簇金掃帚順著山崖的表皮和縫隙生長,洪大鼎左手抓著金掃帚拽了拽,覺著挺結實,就把左腳踩實了,右腳試探著超前夠去。就在她的右腳踏上對岸,左腳剛剛抬起,身體的重量全部加在左手上的時候,手中的金掃帚突然月兌落,她和金掃帚帶著泥土和雨水,一起朝岩下跌去。洪大鼎大叫道︰「這下完了。清泉你可別怨姐呀!」她索性閉上眼楮,讓自己糊里糊涂離開這個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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