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鐘,電話響起。
這一晚杜子航難得無夢,整個人昏昏沉沉,如同陷入了黑色的沼澤,連呼吸都綿長了起來。驟然響起的鈴聲打破了冬日房間的溫暖與寂靜,將人從睡夢中吵醒,杜子航在半夢半醒間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來,模到自己的手機,摁下接听鍵,放在耳邊︰「喂?」
「……小航,還在睡覺麼?」
對面蒼老的女聲帶著愛憐,卻如同重錘一下子敲碎了所有剩余的眠意。杜子航一下子睜開眼楮,他的嘴唇動了動,很長時間沒有找回聲音。隔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他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的稱呼︰「……媽……?」
電話那端在杜子航喊出這一個字的同時傳來了啜泣聲︰「小航,你怪媽媽麼,這麼久沒有給你打電話了……媽媽是有苦衷的……」
此時的杜子航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和言語來面對那個只是半年沒見,听聲音卻像是老了十歲的婦人,干脆任性了起來,緊緊地扣著牙齒,只用呼吸聲來提示對方自己仍舊在聆听。他本就不擅長言語,但半年沒有打過電話來的母親顯然有很多話要說。他听著母親說她改嫁了,嫁的那人杜子航也認識,是以前經常到他家做客的李伯伯。但是李伯伯禁止杜母跟杜子航聯系,在杜母第一次想打電話的時候就搶過了她的手機,沒收了,還打了她一頓。
他听著杜母抱怨說改嫁後的生活是多麼不如意,真正生活在一起之後那個姓李的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不許她找工作,不許她跟外人聯系,只讓她呆在家里做閑太太。
他听著杜母說這幾天李伯伯出差了,雖說還有他那個五歲的小兒子在家里做小眼線,相對而言要自由得多。杜母是趁著小孩還沒起床跑到外面給杜子航打電話的,電話亭遮擋不住冬日的寒風,電話那段的杜母跺著腳,聲音小卻格外清晰。
「小航,那個小兔崽子估計快醒了,我得回去了。哦對了,光顧著聊了,正事忘了告訴你,不指望你那個爸能記得給你寄學費和生活費了,我倒是有點私房錢,前些日子偷跑出去打到你卡上了,應該夠你花到畢業的。不過北京那邊東西貴,要是不夠了記得跟媽說,媽再想辦法,啊!——這半年苦了你了……」
「謝謝媽……」杜子航說。
「跟自己的媽媽客氣什麼……不說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杜母說完匆匆掛上了電話,杜子航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正是某天早晨從老家那邊打來的那個沒有被接听的公共電話的號碼。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感覺像是吃了一道味道奇怪的菜,不管是辣椒還是鹽、醋、糖都放了許多,百種滋味摻雜在一起,倒是不知道擺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好了。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杜子航應該去睡個回籠覺的,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就這樣睜著眼楮,直到太陽曬到。
這一天難得是個周末,蘇不凡小同學長達六天的名為期末考試的折磨終于結束,同時意味著杜子航的家教課可以不用去上了。情水濕黛山忙碌了一星期的工作告一段落,這個周末不需要加班,難得睡個懶覺。哦,還有,今天游戲里商會要組織三個種族一同去剿滅石龍。
隨著這一天的接近,官方論壇上的討論愈發熱烈,而昨天晚上我是國王以人族首領的身份真身發的帖子又掀起了一波討論。活動是從下午六點半正式開始的,我是國王則號召人族玩家在六點前于瑪爾城集合。他購入了大量的傳送門,到時候可以直接傳送進漢莫斯沙漠,避免其他種族玩家的干擾。
「國王那里得到準確消息了?這一次三個種族一定會打一場?沒準商會能禁止不同種族玩家之間發生沖突呢!」
「你想多了吧,以策劃的變態程度,會放棄推boss的時候干架的樂趣?」
系統2.0beta「嗶——」以上用戶將被禁言2小時。系統溫馨提示,不要說我和策劃大人的壞話哦,我會代表月亮禁言你的^o^
「我擦,剛剛是什麼變態東西出現了?系統2.0?」
系統2.0beta「嗶——」以上用戶將被禁言24小時。系統都溫馨提示過了你還不听,人家要狠狠地懲罰你!打屁屁!
「這是什麼東西?」杜子航指著剛剛飄過的兩行黃字問身後的自家師父。
情水濕黛山瞟了一眼︰「哦,這玩意兒啊……為了使系統提示不要太單調,他們給系統賦予了一定人格,听說以後還會分什麼傲嬌版、女王版、賣萌版供選擇……現在丟到《失落之都》里搞測試,反應好的話就要正式投入任天翔的所有產品了,還要我們給不同版本的系統畫人設呢
杜子航想了想,憋住了沒有吐槽。
蘇不凡考試一結束就纏著蘇母說要來杜子航家玩,杜子航征求了真正的主人情水濕黛山的意見之後答應了下來。其實蘇不凡然是為了看師徒兩人能不能想辦法把自己的賬號變回來的,當然這種理由沒辦法跟蘇母說,明面上的說法是——「我要跟小杜老師好好學習啦!我也要考b大!」
難得自家兒子肯如此上進,蘇母自然欣然同意。因此,師徒兩個人一大早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己,至少換了像樣的衣服不至于用睡衣迎人,而後各自玩起的自己的電腦。至于客人,誰知道他寒假第一天打算睡到幾點起床?
「好無聊啊!求多開副本!」日常做了一半,情水濕黛山伸了個懶腰。
牧場副本出現有些日子了,但除了非常純良得到一只屬性一般的夢魘之外,整個失落大陸都沒有第二個人成功得到坐騎,不免有人心想,是不是第二階段不應該把怪全部打死?正確的刷坐騎的姿勢正在試驗之中,官方仍舊一臉神秘不肯透露一分。因此,師徒兩個人每天跑路坐的還是杜子航的那匹羊駝。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舊坐騎都該被系統收回了,杜子航的羊駝卻好好地存在著。有人舉報過bug,得到的回答是︰「這次回收的坐騎是騎著會掉血的,人家的羊駝不會讓主人掉血哦!」
因此……原本最爛大街的羊駝現在只剩下杜子航胯/下這一匹了,倒成了酷炫的坐騎。杜子航騎著羊駝找路,看到羊駝頭上那一顛一顛的小花,不由得嘆氣,他寧可換匹普通的馬,也不要這麼「酷炫」的神獸啊。
在杜子航馱著兩個人的賬號尋找下一個日常任務的地點的同時,情水濕黛山正在跟非常純良套話。自家徒弟主動包攬了幫深淵守望者救他的賬號的活,可問題是情水濕黛山對怎麼把石像變回來毫無頭緒。想到還有條可以抱的大腿,當然是主動蹭上去︰「常諒啊……」
「不要這麼叫人家家啦!扭動」
「你不覺得你自己的手下把人深淵守望者的賬號就這麼陰了,你這個做領導的也要承擔點責任麼?至少該補償點什麼吧!」
「嘛……其實我想過補償啦,比如說他要是再練同職業的小號的話給他開點金手指升級三倍什麼的~可是問題是……騎士不可能再出現啦,你懂得qaq」
「換點別的補償行不行!比如把石化的debuff改成有時限的,掛夠多長時間的機就可以解除了,還能拿點什麼道具之類……」
「想太美啦=-=深淵石化了不是挺好的麼~這樣你的寶貝徒弟弟可就是唯一的騎士了哦~」
「我的寶貝徒弟弟太善良了,他要幫深淵救賬號怎麼辦。或者你跟我透露一點解除石化需要到哪里接任務?」
「qaq濕兄!人家是有節操的策劃!你這麼問人家這是在逼人家離職呀!」
「臥槽快說!」
「好吧……在我的印象里似乎這個石化是不可解的……」非常純良用了好幾個不肯定的修飾詞,至于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那就更有待商榷了。
「那你去安排個解除石化的任務不就行了嘛!你自己的手下搞出這麼個debuff來陰深淵,你就任由他成功?」
「說的也是,那就這樣吧,下次更新我加點小內容進去,完成某個任務石雕就會又變回騎士!」非常純良打了個響指,作最後的讓步。
「記得給我透露一下任務內容!」情水濕黛山直白地說。
「都說了人家是有節操的策劃=-=!」非常純良直接拒絕。
搞定!情水濕黛山停止了 里啪啦的打字,回頭跟自家徒弟說︰「你跟你那個學生說說唄,現在石化還沒法解,不過下次更新後應該就能有相應的任務了……」
「什麼任務啊師父?」杜子航抬頭問。
情水濕黛山望天︰「到時候找找看吧……」
這時有敲門聲從大門那里傳來,不用想也知道是蘇不凡。杜子航從沙發上把自己拔/出來去開門,蘇不凡正在門外攥著手往里呵氣又跺腳︰「好冷好冷,小杜老師你住的這個小區好復雜啊,我找了半天才找到這棟樓。——咦?」
蘇不凡毫不客氣地一邊說一邊鑽進房里,而後看見了坐在電腦桌前的情水濕黛山。沒想到這里還有第三個人,他愣了一下。
「我師父,你也認識,情水濕黛山杜子航介紹。
「啊啊!小杜老師,你跟你師父同居了啊!師祖好,我叫蘇不凡!」蘇不凡胡亂認親,詞語也是想都不想就亂用。
「同居你妹!」杜子航敲了下蘇不凡的腦袋。
高大的小男生委屈地弓著腰看著自己的家教老師,杜子航全然無視了他的眼神攻擊扭頭坐回沙發。情水濕黛山卻笑得尷尬客氣︰「那什麼,小蘇你坐吧,喝飲料麼?家里冰箱還有雪碧。你杜老師前些日子不是感冒了麼,我接他來照顧下
「好的師祖!」蘇不凡毫不客氣。
「哈哈,別叫什麼師祖……我姓桑,你叫我桑哥就行果然在現實世界里听到師父師祖一類的稱呼還是怪怪地,情水濕黛山擺手說。
「哦,桑哥!」蘇不凡從善如流,「我還是第一次踫到姓桑的哎!這個姓好好听,桑哥你全名叫什麼?」
蘇不凡只是無心一問,誰料氣氛卻忽然變了。情水濕黛山沉默許久,才撐著越來越假的笑容,一字一頓,將普通話念得非常規範︰「我叫,桑梓涯……」
「噗——」蘇不凡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
桑梓涯倒是習慣了人們在第一次听說他的名字的時候的失態,只是表情有些沮喪。杜子航在這時看見了自家師父眼底那點小郁悶,難得發揮一次幽默細胞︰「桑哥沒事……你不就是嗓子啞的哥麼,其實我是肚子疼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我忽然想起來師父好像還沒把自己全名告訴徒弟……
沒辦法名字是師父永遠會呼吸的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咱們的肚子多體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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