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7-03
宴會因突發的行刺事件,過早的結束了,然而男人們還是腆著飽足的肚子,打著微醺的飽嗝,或扶了小廝的肩,或領了內眷的絮叨,或興奮的說著宴會上的事情滿足的蹬車離去;女人們則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隨了男人出門,忍不住還要回頭張望,特別是那些未出閣的小娘子們,難得出席這種小郎君聚集的宴會,卻沒有機會結識那些優秀的小郎君。
而另一邊,樂坊眾人此時卻是噤若寒蟬,唯恐太尉的怒火一個不小心就燒到了自己頭上。
太尉劉裕臉色陰沉的坐在講唱坊的台上,左邊立了劉明昊,右邊立了兩個隨從,杜雲傾立在台下側邊,大廳中間跪了邀月樂坊薛總管及分管各坊的六個管事,廳外跪了所有邀月樂坊的演員及伙計們。
「薛大總管,說,你知道講些什麼!」劉太尉不怒而威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里,像一把懸著的利刃,寒光駭人。
一向沉穩內斂的謝總管此時也是冷汗涔涔,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回太尉的話,宴會進行到中間,有飛馬傳書而來,是坊主親書,說是特為太尉從秦州物色的藝人,前來獻藝,並帶了坊主信物。當時宴會即將結束,時間緊迫,草民一時不查,險些釀成大禍,望太尉責罰謝總管知道今天不死也得蛻層皮,不等太尉降罪,先就認了所有的錯,並主動請罪,希望落到自己頭上的罪責能輕點,再輕點,至少不要連累自己的家人。
「你覺得你的罪過該當怎麼責罰?自己說!」劉太尉身子前傾眯著眼盯著下面。
「草民該死,任憑太尉處置!」謝總管抖索著不敢抬頭。
「是你說的,任憑本太尉處置?那本太尉就要處置了」隨即端正了身子。
「是!」謝總管猶豫的應了一身。
「來人,速去抄了謝總管家,解押其直系家屬進皇城听候發落,其余家從婆子等一律發賣為奴。謝總管勾結他人,圖害本太尉,明日午時三刻,斬立決!」言罷作勢欲扔令牌。
「太尉饒命啊!草民罪該萬死,但請太尉饒了我的家人吧!」說完搗蒜一般將頭叩的砰砰直響。
「你不是說任憑本太尉處置的嗎?」作勢又欲扔牌子。
「草民錯了!草民錯了!」謝總管左右開弓的扇著自己的耳光。
「請太尉大人饒了謝總管吧!」劉明昊走下講唱台,也跪在了大廳。
大廳里除了左右開弓的聲音外就是一片寂靜,誰也不敢附和著劉明昊求情,生怕自己一個不慎也惹禍上身。
杜雲傾穿著還未卸妝的戲服低著頭也不敢抬眼,她明知劉裕對謝總管的罪責太重,但她初到這個時代和劉裕也不熟,自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先明哲保身的好,否則不僅沒救到人,恐怕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那樣太不值得。
劉太尉掃了大廳一眼,目光落到杜雲傾身上︰「杜郎君以為本太尉量刑如何?」
終于躲不過去了,杜雲傾把心一橫,也跪到了劉明昊的旁邊。
「回太尉的話,首先雲傾不是郎君,是小娘子。因說唱的需要,穿了男戲服。其次,太尉既然問量刑如何自是知道重了。所以,對于小女子來說是多此一問
杜雲傾旁听著劉裕對謝總管的堂審,自然揣測著他的個性,是以毫不隱晦的說了自己的身份及想法。
堂下所跪眾人听了杜雲傾的回答不由得都為她捏了一把汗。
而劉太尉看著杜雲傾這樣一個女子,在自己的震怒和威嚴之下,居然還能如此淡定神情和從容,不由得露出了欣賞的眼光,語氣自然也放緩了一點。
「那你認為應該如何判?」
「回太尉的話,小女子沒讀過律法也沒當過官,自不知道律法量刑的標注,我等運用的標準就是人們的處世中的大家達成共識的一種既無形狀又無具體行文的‘度’。每個人心中都有個是非善惡的‘度’。在謝總管這件事上,小女子認為太尉是量刑過度了。首先,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謝主管他是池魚,不是縱火之人,如果是他勾結別人圖害太尉,他就會在背後謀劃,而不是急哄哄的被人當了刀使而不自知;其次,謝總管家人毫不知情與此事無任何關系,只因是池魚的不查之錯而萬劫不復,這樣太過慘烈的故事在民間教坊會流傳成什麼樣板,民眾們又該怎麼評價太尉,相信太尉知道權衡其中的利弊杜雲傾說完還是恭敬的立在那里沒有抬頭。
「你以為本太尉會怕了那些傳言?」劉裕目光陰冷。
「自然不會怕,大禮不拘小節,成大事者從來就不是個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的人,一點瑕疵對于太尉這種英雄人物不算什麼,只是這樣值得嗎?居高位者必是能放眼天下,心系萬民,智勇仁兼備的睿者,太尉智勇過人,不可能讓這不經意的一點瑕疵壞了自己的‘仁’,其實太尉心中早有定論,只是借小女子之口說出來罷了
「那你對‘仁’是何定義,本太尉可算仁者?」劉太尉對堂下跪著的這個小女子越來越感興趣。
「回太尉的話,小女子不敢妄論太尉,也不能具體定義仁者,孔老夫子尚不能說透的東西,小女子哪會悟透
「管仲其人,道德不高,孔子尚尊為幾近仁者,大禮不拘小節,我又何必介懷劉裕直了直身子,貌似不在意的說。
杜雲傾有點疑惑,這劉裕本是一行伍出身的粗人,居然也記得孔子對管仲的贊譽,是不是他早不在意暴露他欲使「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野心了。于是她不再順著往下說,而是轉了話題。
「那是往大了說的一種政治層面的東西。小女子只是一介平民,領悟和期許的也不過是‘仁者愛人’罷了。我想謝總管大概和我一樣也是仰望的這個仁者愛人吧
堂下眾人看著本是嚴肅的堂審變成了兩人的談經論道,本松了一口氣,這時听杜雲傾又轉回了話題,不僅都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是如此,本太尉今天就看在杜娘子的面子上,饒了他們,但死罪已免活罪難逃。謝總管遇事不查,險釀大禍,賞五十大板,即刻流放邊疆。六管事管制樂坊不嚴,致使宵小之輩有機可乘,賞四十大板,即刻驅逐出城,其余人等俱都遣散。邀月樂坊所有財產全部充公,即刻關閉,著人查詢坊主其人下落,緝拿歸案劉裕宣判完畢,眾人齊齊謝恩。早有人拖了謝總管及其它管事下去。
劉裕眼光轉向杜雲傾︰「杜娘子還有什麼話要說?」
「回太尉的話,小女子妹妹陸紋也在說唱坊,請留下她來,不要遣散,也好給小女子做個伴,」杜雲傾也不客套,直言相求。
「好吧,這次幸有杜娘子出言提醒,本太尉才幸免于難,只是不知杜娘子是如何看破他們的劉裕不解,劉明昊更疑惑。他還想等著下堂後去問清楚呢。
「回太尉的話,小女子只是湊巧听過類似的琵琶曲《十面埋伏》敘述的是楚漢垓下之戰的故事,該曲分三部分再現了當時兩軍對壘的情形︰人馬的靜悄悄的埋伏,雞鳴山小戰,九里山大戰。小女子也是在他的曲調高亢,那舞娘急速轉到太尉面前的時候想到九里山的慘烈大戰的,加之那女子剛進來時的神色緊張不安,小女子才靈光乍現,頓悟過來,也是僥幸杜雲傾似乎又回到了剛才的場景。
劉明昊目光灼灼的看著杜雲傾,這外表柔美,形容謙和的小女子的人生里究竟沉澱了多少故事,她像個精靈一樣好像有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能力和源源不斷顯示的魅力。
劉裕也想不到這女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廣博的見聞和知識,愛惜之意溢于言表︰「小娘子聰慧敏捷,才識不讓須眉,想必定是家世不凡吧。本太尉如今朝中事務繁雜,每累于身心,不知小娘子是否願意隨本太尉回返皇城,為本太尉分些負擔,也讓自己展露一下才識
此話出口,劉明昊和杜雲傾同時一愣。
這話出自一般男子之口是越禮,出自太尉之口就是賞識了,誰讓人家位高權重呢。
劉明昊壓制住心中的不快,緊張的看著杜雲傾。
「多謝太尉大人抬愛!小女子家世平凡,父母皆是普通的小商人,小女子也只是一普通媒婆,只因小女子沐風城與夫君失散,現只好暫住陳府,一邊為陳玉郎君做媒,一邊尋找夫君。至于學識見聞不敢自夸,只是平時愛看些書罷了杜雲傾趕緊搬出了自己已婚身份。她不知道劉裕打的什麼主意,但是自己什麼事還是撇清的好。
劉明昊松了一口氣,同時又好笑杜雲傾總愛撐著一把「已婚」的保護傘,反倒讓人覺得她像個小刺蝟一樣可愛。
「是這樣嗎?」劉太尉轉頭看看劉明昊。
「是的,伯父!」劉明昊點點頭。
「那既然這樣,我也不強人所難,只是杜娘子救了本太尉一次,本太尉須好好賞你一些什麼。你說吧,你想要些什麼?隨便挑吧此時的劉太尉已經沒堂審時的嚴厲,胳膊撐了桌子,隨意的問道。
「當真由小女子挑嗎?」雲傾第一次抬頭認真的問道。
看著堂下女子清麗的容顏,無邪的眼神,劉裕胸口窒息了一下,片刻的失神之後,馬上恢復冷靜。
劉明昊也好奇杜雲傾要挑什麼東西,于是靜靜的瞪著她,等待下文。
「小女子本是靠與人為媒謀生,所以也沒什麼石破天驚的大志向,只想能有一間媒坊擱下我的小心願,讓我的那些媒道能有用武之地,以此將沐風城的媒業發揚光大,讓沐風城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頓了頓,杜雲傾接著說︰「小女子想,邀月樂坊既然關門了,太尉所禁錮的應該只是這個團體而不是這個房子,這房子遲早也是要被打開的,與其這樣關著放著,不如租給雲傾開間媒坊,雲傾照樣繳納官府的稅收,房子也物盡其用了,府庫也多了一點收入
「好,依你的,房子就交給你經營。你隨時都可擇日開張。不過,不用租金,官府不可能總為那點租金去找你,算我賞你的吧!」劉太尉爽快的答應。
「那可不行,我可不能損公肥私,不能受太尉如此重禮。再說,我也要不了那麼大地方,一半足夠,既然不能租,那我就買下來吧,只是我手上沒什麼現銀,等我變賣了首飾,再籌些銀兩交到太尉手上。這樣可好?」
劉裕見杜雲傾堅決,想了想說道︰「那就這樣吧,這樂坊我交代官府暫借你使用,你可以一半給留給自己,另一半你自己租出去,稅收你們自己付。你也不用變賣首飾,半年後你買的下來了,官府再來連本帶息取回去,可好?」
杜雲傾沉思片刻,想想自己現在本就是窮光蛋,一點首飾變賣了買些開張的物品,雇幾個人都難了,何況,這也和現代的借貸差不多,自己也是付了利息的,也不算佔官府便宜。也就不再堅持。于是拱了手一揖到底︰「那就多謝太尉了!」
劉裕使人取了紙筆,寫了租借契紙,按了官印,交給杜雲傾︰「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些事處理,這紙契你拿著明天去官府辦了登記及相關手續,這樂坊就是你的了說完一大群人便跟著往外走。
劉明昊看了杜雲傾一眼也跟著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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