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該怎麼辦?鳳墨爬起,撥開面前一人多高的深草,盤算著如何才能走出幽谷。
兩個選擇,一是涉溪而過,攀爬上對面的山崖,從燕孤山絕隱峰過馬三梁子,再由壁息峰南坡下山,二是順溪而下,走到下游山勢平緩處想辦法爬回燕孤前山,兩條路,就難易度而言都不會輕松,因為攀爬對面山崖和在沒有路可走的澗谷尋路,若他鳳墨是一個人毫無問題,帶上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竺紫琴,光想想都很頭大。
仿佛看穿了鳳墨的心思,竺紫琴跟著爬起,走到鳳墨身後道,「還是上絕隱峰保險些,你忘了那些黑衣人?」
鳳墨用眼角余光斜睨竺紫琴,唇邊再度泛起苦笑,沒錯,他其實同樣想到了這層。
那些黑衣人來路不明,即使仙空台上難再有活口,也不能保證他們沒有其他援手,燕孤前山是縉雲庵所在,很顯然竺紫琴的藏身之所,除了他之外還不知被多少人發現了,等他們倆千辛萬苦爬回燕孤前山,只怕是真正的才出龍潭又入虎穴呢。
而走壁息峰下山,路是繞遠了些,可下山後就是梧州界內,黑衣人的援手便是推算出他們的去向,沿著官道追趕他們,再怎樣都會比走山道要慢個一天半日,有了一天半日的功夫,還愁不能消蹤隱跡,混匿于尋常人中嗎。
決定本來是已有,目前看起來也算正確,唯一令鳳墨暗暗叫苦不迭的是,他今晚體力消耗得厲害,才下絕壁,又要拖著竺紫琴攀山,著實是有點吃不消了。
「給你!」竺紫琴留意到鳳墨的目光,微微一笑,手中忽然多了只錦袋。
「是什麼?」鳳墨冷著臉避開對方,相比初見竺紫琴,他的戒心更加的重,這丫頭一肚子的鬼,誰知道又想害他什麼。
「堂堂鳳大人,有必要那麼害怕我嗎?是建風十衛專用的調息提神藥,對迅速恢復體力大有幫助
盡管語氣還是那樣的嘲弄,但後面的話,竺紫琴倒是說得有幾分真意。
「建風十衛?」鳳墨頓時明白了些什麼,他接過錦袋,打開來嗅了嗅,然後捏出一顆藥丸,含入了口中,剩下的,則仍舊還給竺紫琴。
「你可真夠冷血的!」服下藥丸,鳳墨喟然而嘆。
「鳳大人此話怎講?」
「撫月是建風十衛的人吧,噢,她不叫撫月,她是建風十衛里功夫最弱的風靜,她為你而死,可直到現在你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傷心或憐恤,她的性命對你而言,就那麼不值價嗎?」
「是,你猜的沒錯,建風十衛是我爹收養的十個孤兒,跟隨我爹闖南走北辦了不少案子,風靜則是我爹特意留下保護我的人,不過,我無憐無傷並不就代表我冷血
竺紫琴垂下眼簾,靜默了片刻才接著道,「正如你所知,我爹出事,建風十衛是我爹的親信,自然亦逃不過被斬草除根的命運,風靜她心里明白,橫豎一死,不如拼了性命替我博個一線生機,她自情自願死得其所,我為什麼要傷心?」
「何況,我和她懷的心思,沒什麼不同竺紫琴聲音轉低,像是自言自語,「生死有命,何懼何畏,何傷何哀?」
「你……」鳳墨轉首,深深凝視竺紫琴,內心說不出是驚異還是震駭,她的理兒固然沒錯,然要怎樣絕情絕念的人,才能說得出此番話來啊。
「我……我覺得好多了,藥丸好像確實有效,咱們走吧!」鳳墨匆匆言畢,便一馬當先,急走數步上前開路,如同身後跟著的不是人,而是鬼魅。
竺紫琴連藥丸都準備著,更說明今晚的獵人不是他,他才像是掉入陷阱的困獸。
無論如何,走出燕孤山,他的被動局面才能得到改變,竺紫琴畢竟一介從未出過庵的弱女子,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不信她還能繼續跟他耍出什麼花樣。
兩面山,隔著幽谷,仙空台這一面陡峭如削,幾乎是根本無立足之地,是故竺紫琴他們連下到谷底也費了不少氣力,但絕隱峰這側則要勢緩許多,山岩上還長了不少斜伸的大樹,在月光的映照下成為各式古怪虯屈的影子,連同谷中尤為繁茂的草木,俱都在張牙舞爪,像是要吞噬一切。
谷中的幽謐和陰森,難免不影響人的情緒,鳳墨探路探得小心翼翼,身後的竺紫琴更是慢吞吞的,並不時四下環顧。
走了一段,眼看快要到水溪邊時,鳳墨突然听得竺紫琴叫了一聲,「你瞧,那是什麼?」
鳳墨順著竺紫琴所指,往左側前方的草叢細瞧,很快即反應過來,他一個躍步,欺身擋住竺紫琴的視線,背對她道,「你不要看,我去查驗一下就過來
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伏在草叢中動也不動,鳳墨蹙緊眉頭,抬腳用力一掀,翻過來的黑團露出了臉面,可惜只有半張,一只眼楮和眉骨以上的部位血肉模糊,早辨不清哪兒跟哪兒了。
鳳墨胃里一陣翻涌,忍不住嫌惡地偏過頭去,與此同時,他看見相隔不遠,還有一團類似的黑乎乎的肉餅。
悉索而至的腳步,代表竺紫琴並未听從鳳墨的勸告,鳳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是仙空台上的黑衣人,大約跟我一樣,是被氣浪掀落下來的
他並不否認,墜崖的那一刻太混亂,以致他根本沒顧及到身後是不是還有黑衣人追來,也沒看清除了他和竺紫琴還有沒有別人被炸飛下來,總之,他們倆還活著,著實是僥幸中的僥幸。
「你干嘛!」
竺紫琴推開鳳墨,在黑衣人的尸首旁蹲下,于胸口處模索一番,又仔細地查驗各處傷口。
「喂,你到底想干嘛,他們是偷襲,不會在身上帶任何泄露身份的物件的鳳墨看著竺紫琴的動作,涼氣倒吸,她在深山痷廟中待傻了嗎,都不知道恐懼的嗎?虧他還怕她受驚,吩咐她等在原地,不讓她看到慘不忍睹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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