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紫琴似乎沒有察覺鳳墨暗地里的詛咒,依舊自顧自道,「衣袍盡管有成新,可布料的檔次非常一般,要是洛王從前用的,想必絕不會用這等品相的料子,洛王被圈禁後,生活相當捉襟見肘是麼?」
停了一下,見鳳墨啞口無言,竺紫琴則換了語氣柔聲道,「我以坦誠之意與鳳大人商榷,鳳大人何故仍要再三欺蒙我呢?之前鳳大人不肯承認與洛王的關系倒還說得過去,畢竟紫琴一介外人,鳳大人心懷戒備也是應該,但說及跟洛王一晤,誰都知道洛王受到嚴密監控,不用鳳大人提紫琴也明白此事的風險,只是鳳大人能見到洛王,肯定自有避開耳目的法子,推諉紫琴不用妄想,是鳳大人根本不願安排會面嗎?」
「我……我是想你別抱太大希望,早作今後的打算,難道有錯?」鳳墨信口掐了個理由,強硬地否決了竺紫琴的猜測,也抵觸著竺紫琴進一步的測探。
「鳳大人的好意,紫琴謝過,放心吧,成與不成,試看天意,我不會對洛王過高寄予,更不會將所有的打算均系于洛王的一念中
「嗯,這就好鳳墨胡亂應下,便不再吭聲。
「雨,好像停了?」竺紫琴舉目遠望,「煙波淼淼,困者,無非一時一境罷了
「是啊!」鳳墨想了想,似有所悟,遂起身走出篷艙,負手立于船首,「沈榭大概也快回來了
困者無非一時一境,竺紫琴無心的一句感嘆提醒了鳳墨,他干嘛要听憑天意呢,他完全可以一力促成竺紫琴見到洛王,只要等洛王拿到想要的東西,協定是否還繼續生效,就由不得竺紫琴左右了,如此做盡管言而無信,但他會好好的妥善處理竺紫琴,不讓她的性命再堪憂堪虞。
雨霽雲銷,湖面上的風尤其清涼,竺紫琴亦來到鳳墨身後,短襟布衫的鳳墨看上去仍是不失溫雅俊健,逸氣飄然,烏黑的發髻幾縷垂綹散落處,更是襯得他清貌秀異,膚皎如月,從微敞的後領口,竺紫琴看見隱約露出的黛青色的痕跡,像是某種紋身,就在鳳墨的後肩胛位置。
竺紫琴凝目細瞧了一會兒,沒看出個所以然,便在船舷邊的踏板處坐了,問鳳墨道,「走水路上行,應是比陸路要慢吧,以前鳳大人下宜州,走的也是水路嗎?」
「沒有鳳墨淡淡應道,「我不習慣走水路,這次算例外
竺紫琴笑了,「看來也是,鳳大人捕魚的本事好像也一般,而沈榭就更不濟了
鳳墨回首斜斜地瞥了竺紫琴一眼,「關心你自己吧,我是賞金獵人,又不是日日撒網捕魚的湖民
竺紫琴笑而不語,兩人一前一後,一立一坐皆遠眺向湖面正漸漸散開去的水霧,相隔一里多水路的湖面上,也正有一葉獨木舟輕快地飛速駛來。
又是七、八日後,距京師靈昌百余里地的雎鳴縣,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內,鳳墨挑燈執筆,對著面前二指寬,寸許長的帛條卻遲遲未能落下筆去。
雎鳴縣離後妃陵已是很近了,洛王唯一能跟外界互通有無的渠道也存在于此處,因為陵區物品稀缺,看守陵地的人有時會到雎鳴縣換些需用,而鳳墨利用的正是這一點。
竺紫琴早替鳳墨研好墨,此時從旁望去見鳳墨兀自發呆出神,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遂輕輕問道,「是擔心帛條被搜出來嗎?」
「不是鳳墨心知自己的落筆,將決定洛王對竺紫琴的態度,很可能也將決定竺紫琴的將來,是故肚內反復斟酌的都是如何譴詞用句,偏他的意思他的想法又不能讓竺紫琴知曉,于是在簡賅的答了一句後,他的筆終于落下。
竺紫琴移近鳳墨身後,令她驚訝的是鳳墨在帛條上寫下的全是些奇奇怪怪的符號,與其說是寫不如說更像是在畫。
鳳墨邊畫,邊對她解釋道,「洛王有一子賀蘭鴻良,今年方三歲,小名喚作良哥兒,也跟洛王圈禁在一起,良哥兒尚幼,正是需要營養的歲數,所以無論後妃陵地的生活有多艱苦,洛王妃都會想法子給良哥兒換些黃豆、小米、面粉等物,饒是如此半年過去,洛王和王妃僅存的那點玉佩珠飾哪還禁得住這般兩換三換,我便買通了雜貨店的掌櫃,每次王妃的婢女來換吃的,都會給他們多饒上點兒,不能太多,否則會令人生疑,順帶著,再將帛條縫進口袋的夾層里,一般帶給小孩子的食物用品,不會被檢查的太嚴
「難怪洛王會心急著擺月兌困境竺紫琴幽幽嘆了一句,語氣分外古怪,她移身走到另一邊的客椅坐了,又道,「皇子爭位,貽害的總不僅僅是自身
「沒錯,牽涉的人總是太多鳳墨專注于在帛條上勾勾畫畫,並未注意到竺紫琴的語氣有變,他接著道,「雖然不會被檢查太嚴,然為以防萬一,每回我跟洛王互通消息,都會用只有我們倆才識得的符號書信,這套符號是我自創的,便是被人搜到帛條,他們也不會明白寫的究竟是什麼
竺紫琴抬眼,盯著鳳墨的背影,漆黑深幽的眼眸里的神色愈發古怪。
「好了過了半晌,鳳墨擱筆起身,拿起帛條湊近燈盞烤了烤,以盡快烘干墨跡,「剩下的,便是等王妃的婢女來交換物品了
「你傳書進去容易,洛王又當如何傳書出來呢?」竺紫琴此時的神色已恢復如常。
「等明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一瞧便知!」鳳墨卷好帛條,塞入袖管中,「你先休息吧,我去去便回
竺紫琴點點頭送離鳳墨,掩好屋門,回到桌邊,她見硯里仍余不少墨,便隨手取了紙筆,把先前所見的字符依葫蘆畫瓢地畫在了紙上,即使沒有看全帛條上所有的圖案,然她所見的那部分,竟也記得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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