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你爭執,鳳大人!」竺紫琴的眼底愈發幽黑森冷,「很多事,不是爭執就可以辨出是非黑白,甚至我也沒有追究孰對孰錯的意思,各自立場不同,無論是求同存異共謀共事還是劍拔弩張你死我活,都得自認輸贏承擔勝負,而您又何至于為著一句真假的話生這麼大的氣,莫非鳳大人確有難以啟齒之事?」
「你!」鳳墨猛地站起,一手指向竺紫琴,「你不用有事無事都針對著我,我且問你,你若沒什麼難以啟齒的,何故不肯現在決你的計劃?」
「鳳大人是信不過我?」
「我不喜歡被蒙在鼓里!」鳳墨垂下手,團緊了拳,將身子背轉,不去看竺紫琴,「尤其事關自身安危
「我答應你,在闖陵之前一定和盤托出還不行嗎?若洛王爺拒絕會晤,我且不是多說無益白費唇舌?」
鳳墨靜了靜,又道,「那我也有言在先,你的安排若有一絲一毫不妥,我絕不會陪你瘋癲
竺紫琴秀眉微挑,鳳墨先是年少便倍受洛王器重,成為洛王最得力的親信之一,所謂少年得志,不過如此,其後又于賞金獵人一行中揚名立萬,私下里亦不曾殆誤洛王交給他的使命,獨自走南闖北不說,在洛王失勢後,竟始終未棄舊主,此人心xing可見非一般的強勢,喜歡諸事盡在掌控之中,且足夠的堅韌有耐性,與他僵持不下,本非明智之舉,然她同樣不喜歡命運受人擺布,看來她與鳳墨還將會有好長一段時間要你爭我奪各不相讓了。
「待你找出不妥再說!」竺紫琴一字一頓道,「甚至你也可以選擇負約,讓洛王獨自面對更糟糕的後果
鳳墨心頭暗沉,更糟糕的後果?難道還有比明知風險仍冒失闖陵更糟糕的嗎?竺紫琴是不是又在危言聳听?
不,不會。鳳墨轉念想了想,竺紫琴每次所言听上去危險聳听,實則她看的想的,都比別人更深更遠,這一方面連他都自愧弗如,所以竺紫琴的話還真不能掉以輕心,哪怕他此刻絲毫瞧不出負約有何風險。
瞧不出,又不好意思擱下臉去問,鳳墨很清楚,便是擱下臉去討教,那丫頭又會如數家珍般地好一通炫耀,帶著眼底的不屑與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二十來年,他所有的自尊與自傲,在遇上那丫頭後,幾乎是遭遇了平生最嚴重的挫折,是故某些時候他又會敏感到對方話中有話而無名火起,他們倆要是僅僅保持著閉口不語,單純地彼此相望相顧的距離該多好,可惜……
鳳墨于沉默中猶豫著,一個內心里的聲音叫他別吃竺紫琴那一套,另一個聲音又勸他何必跟個半大的丫頭計較,何況還是個從尼姑庵出來的,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曉的丫頭。
「鳳大人想必不以為然竺紫琴返身,來到鳳墨旁側,「負約的後果到底有多糟,其實我倒真希望事情如鳳大人不以為然的那樣,因為紫琴習慣了凡事做最壞的打算,要是還沒到最壞的地步,我想大概是我與鳳大人共同的慶幸吧
鳳墨又悶了一會兒才道,「話說一半留一半,天曉得你究竟是慶幸還是幸災樂禍!再者我沒一個字兒說要負了和洛王的約定,你就省省心吧!」
「呵竺紫琴輕笑出聲,然眼底的冰芒卻未減絲毫,「總之,我但願鳳大人能好好審度形勢,以大局為計,勿要因與紫琴斗氣,就輕率行事
「你過慮了,也太高看自己!」鳳墨回眸悻悻地看定竺紫琴,「別以為隨便幾句激我的話,就能讓我由你牽著鼻子走,輕率與否,尚還輪不到你來指摘我,等收到洛王的消息,我希望你所謂的安排不會是拿這兩個字做文章!」
竺紫琴點點頭,「那我就不多耽擱鳳大人了,鳳大人明日還有許多準備要做,就請鳳大人早點休歇好養足精神!」
鳳墨白了竺紫琴一眼,拂袖離去。
回了自己的房間,鳳墨招來沈榭,「我明兒要離開雎鳴縣半日,有些必備之物,不能在本地置備,否則招人耳目,你注意著陵區動向,另外把那邊也得給我看好了
沈榭道,「要不小的去替主子跑一趟?」
「不必了鳳墨深深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怎麼總覺得她意有所指呢?」
「主子?」沈榭一頭霧水。
「真與假……自己知道?」鳳墨想得入神,旋即又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知道我心中所想?除非她解開了我的字謎?這就更加不可能!」
「主子!」沈榭總算听出點端倪來了,「主子煩惱,不如這件事辦妥後,就趕緊找機會把麻煩甩掉吧
鳳墨愣了一下,揮揮手,「不關你的事兒,你下去吧,興許確是我想多了……」
沈榭無奈,告退離去,是夜,沈榭從下人房出來,穿過天井,準備到院子另一頭如廁,不經意地抬頭,他發現竺紫琴的房間仍還亮著燈,而遠處傳來的敲更聲,已響過了三下。
竺紫琴房里,她端坐在桌案前,將燈盞又撥亮了些,接著繼續執筆,在一本藍帛暗雲紋作封的冊子內書寫著什麼,她寫得很慢,每一筆畫都似乎相當謹慎。
天亮後,鳳墨說是去半日,實則到了下午方才回來,一回沈榭即向他稟明,消息今日算是順利送出去了,鳳墨當下不再多問,自行回了屋里養精蓄銳,當然,他的養精蓄銳,就是好好泡個熱水澡。
而竺紫琴依然悶在自己屋子,足不出戶,連一日三餐都是在屋里用的。
過了午夜,門外傳來叩門聲,「睡了嗎?」鳳墨在門外輕輕詢問道。
竺紫琴忙收拾好桌案,走去拉開屋門,「進來吧她神色平靜道。
「明日二更,洛王同意見你了!」鳳墨掃視了一眼桌案和房間里靠牆角的床,不滿道,「你在干嘛,沈榭說一直未見你休息
「放心,事關重大,我豈敢誤事竺紫琴做了個有請的手勢,兩人分別在客椅一左一右坐了。
「雖說約在二更,但進入陵區需要費些時間,尤其帶著你恐怕會費時更多,我們得早點準備,然又不能過早,所以時辰要掐得極為準確才行,總之到時我說走就走,我讓你等你就得老老實實等著,另外你能跟洛王相談的時間也不多,該說什麼話,撿著重要的,你先想好了鳳墨回臉,目光炯亮,「這些你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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