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像你這樣的習武之人,是坐凳呢,還是只能遠遠地干站著,亦或樹上能有你的一席之地?」竺紫琴听見鳳墨對書院的介紹如炫自珍,不免失笑地調侃了他一句。
「我?」鳳墨讓沈榭把馬一並牽了去,負手跟在竺紫琴身邊道,「我想躲清靜的時候才來這里,那時書院已日漸衰落了,對于鴻蒙書院來說,我只是一介塵里來塵里往的客人,卻從來都不是什麼堪受禮遇的學士,甚至連學生都不算,也沒有那資格
「噢?」竺紫琴含笑著搖搖頭。
「笑什麼,笑而不語非君子也!」鳳墨瞧著竺紫琴一步步挪動,幾次都想伸手去攙她,終究忍了忍,竭力克制了自己的沖動。
「我是笑鳳大人何必妄自菲薄,你比那些飽學之士強得不知多少去了,十年前,哪怕六年前,永元朝基本都還算太平,如今怎樣呢,諸多地方盜匪橫行不說,朝政一連串的變故,曾經的飽學之士即便有幸入仕,怕皆已混成了唯求自保遭你所唾棄的牆頭草,世道艱難人心不古,反而我覺得與其高談闊論些不中用的調調,不如似鳳大人實實在在做自己的事便好
竺紫琴所言,不過是將她心里所想據實述來,落在鳳墨耳中,盡管明知竺紫琴其實沒有抬高他的意思,私下里仍是甚感安慰,「我記得……」
鳳墨亦自嘲了一句道,「我跟你說過,當賞金獵人只為錢
「不是為洛王嗎?」竺紫琴不解地停下腳步。
「有時候我會希望自己只有一個身份,替人跑腿辦事,哪有當賞金獵人來得逍遙自在?」
「唔!」竺紫琴若有所思,「我早就說嘛,當賞金獵人確實是門好職業,然你說只為錢,鳳大人你又開始半真半假,說一半藏一半了嗎?」
「我?沒有啊?」鳳墨一頭霧水。
「我很好奇鳳大人,假如你從夜盜拂袖香那里得了讓人產生臆幻的迷香,從百無雙、吳術之流身上又得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兒呢?」
「我……」鳳墨瞬間面臊,「我怎麼會得他們的東西,還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兒?我看你才是中了迷香,生了 病吧?」
「鳳大人的確是沒有為他們的錢財所動,取之有道是賞金獵人的職責所在,所以我猜就一定是有趣兒的東西,才能讓鳳大人動心咯竺紫琴笑道,「可拂袖香跑路時也帶著迷香嗎?好像和鳳大人一路行程,並未見到什麼迷香啊,鳳大人如何變出來的,教教我吧
鳳墨為竺紫琴的促狹更加尷尬,「真的沒有,都是他們想要賄賂于我,自行告訴我的,我當耳旁風听著,不算收受賄賂吧,那迷香是拂袖香說了配方,我當時並無在意,還恥笑他雞鳴狗盜,直至闖陵之前,我尋思著沒準兒能用上,這才按照配方試做了幾枚,你便是瞧出了端倪,也不至于就此類推,當我從每個盜匪身上,都要敲出點稀奇玩意兒吧?」
「紫琴豈敢……」正說著,壩台另一頭忽然傳來「吱嘎」聲,緊閉的院門打開,一溜燈光從里面透了出來。
跟著,有三人陸續踏出院門,走向竺紫琴他們,為首一人眉眼甚似沈榭,提了一盞燈籠,不過細看倒比沈榭年紀小些,且更瘦弱些。
中間一人,年紀已在四十上下,一襲月牙白的布袍,腰間束了一條赭色腰帶,臉相偏長,唇上和下頜留了細密的美髯,雖有些年紀了,但其眉宇間的氣度,卻仍可窺見此人年輕時的卓爾不群,才氣飛揚,看樣子他就應該是書院的主人了。
最後一人,則是先他們一步到此地的顧幸。
鳳墨見狀,忙迎上前,恭恭敬敬抱拳施了一禮,「先生可還安好,鳳墨冒昧相擾了!」
那人不語,眼光越過鳳墨掃向竺紫琴。
鳳墨回身,向竺紫琴道,「竺姑娘,我來介紹下,這位就是鴻蒙書院的主人……」
「勾先生,紫琴久仰先生大名,如今得見,乃紫琴平生之幸,請先生受紫琴一拜!」
竺紫琴未待鳳墨說完,便道出了那人的姓,且忍著腿傷,亦是恭恭敬敬屈身相拜。
熟料這位勾先生只是從鼻中冷哼一聲,依舊不言不語。
鳳墨好生詫異,相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他還從未見勾先生這般冷淡,當下只以為是他沒打招呼不請自來,還帶了兩個陌生人一道相擾才惹得書院主人不快,遂附近對方歉然道,「先生,事出有因,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先生能容我們幾個權且暫住數日,另外這位姑娘身上有傷,需要靜養調理,有勞先生行個方便吧!」
竺紫琴緩緩起身,和勾先生四目相對,她也覺得十分奇怪,在勾先生冰冷的目光下,似乎還隱藏著什麼。
勾先生直直地佇立在眾人中,直直地盯著竺紫琴,目光一瞬也不瞬,他對鳳墨的解釋仿佛壓根沒听見,一副置若罔聞的模樣,如他身後冷硬的白牆,始終沉默相向著竺紫琴。
氣氛僵持,連竺紫琴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應對,她只聞其名從未見過其人,為何對方會對她如此排斥?
「咳!」打破僵冷氣氛的是顧幸,他假意輕咳了一聲道,「山上夜間還挺涼的嘛,唉太晚了太晚了,大家還是回屋里再細說吧!」
「哼!」勾先生再度冷哼,斜睨了鳳墨一眼,轉身即走,提燈的書僮忙也跟著回轉,只剩顧幸留在最後,拍了拍鳳墨的肩低聲道,「本來好好的,我到了之後多嘴,提了句還有位竺姑娘,這半老頭子就一直拉著個長臉,誰知道又犯了什麼倔啊,反正我是不敢招惹他,你自己也小心著點吧
顧幸隨後走開,鳳墨轉臉望向竺紫琴,竭力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兒的,他們這類人十之**脾氣古怪,不用放在心上,來,咱們先進屋去住下,反正他又沒說不許咱們落腳是吧
「勾玉展!」竺紫琴微眯了雙眸,現在她可以確信對方眼底藏著的是什麼了,是敵意,對沒錯,是很深很深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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