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沒有半分起伏。無喜無怒。
「殿主萬里奔波,功不可沒。煉制此物倒也廢心思,時辰不足,殘缺一角,臻至無缺聖器倒也只差一步……」
一道華光至皇座閃現,穿破混沌霧靄,照耀在血骨之上,將其托起。
萬道刀光斑駁似要劃破空間般,凌厲精細鋒利如神器般,殘影留空,血骨旋轉,骨屑灑落,破空聲轟鳴卻有趨于圓滿的大道韻律,極為不凡。
竟是尊上親自動手,有如神跡,滿座肅穆眸光發熱,再也移不開視線。
神火自化鼎爐,熊熊燃燒,陡然間大殿之內炙熱不少,抬頭便見無數神紋銘刻在血物之上,接著中斷的紋路,逐漸成型,極盡圓滿。
以往只知尊上懂煉器,卻不知僅一眼便能看出殘缺聖器煉制之法,簡直聳人听聞。
聖紋成千上萬種,個個極為復雜,勾畫需一氣呵成,一旦失敗若是重新接上,就是煉器宗師也難以做到。
宮漠的笑意僵在臉上。久久不能言語。
並無失態,魔尊的舉動完全超出預料之外。他料想過無數種反應,冷漠、隱怒、隱忍不發……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般——尊上竟然親自煉制頭骨。
看到昔日下屬死無全尸,哪怕完全漠視,也不能這般毫無波瀾,能完美地將殘品生靈活絡重新銘紋,可見魔尊必定、心如止水!
風平,芒消。
半空中血色之物失了支撐,直直下墜,落入錦盒之中。似鬼斧神工之手,圓潤頭骨之下蓮瓣栩栩如生,表面切割成無數細小如鏡面般,散著璀璨血芒,越發晶瑩剔透。
無邊威勢隱之不發,真正圓滿聖器。
威壓臨身,叫人喘不過氣來。
混沌霧靄飄蕩,似有一雙眼楮穿透虛空直射而下,如同審視蒼生普眾,後者渺小如塵埃。沒有半分嘲諷譏誚,而是默然無視,絲毫沒有放在眼里。
尊上看出了什麼?
鈞天秘府開啟,得到魔皇部分大道本源,修為突飛猛進,但沒有某物相助,境界並無絲毫提升,比之道辰子的確差了些許,魔尊不該看得出來才是。
宮漠亂了方寸,眸光閃爍不定。
可直到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主上說的那句話,淵落恐怖,輕易不能惹。
這人不會輕易動容,在你對上他的那一瞬,深深明悟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失態!
僅僅一個眼神,混亂了半晌。
宮漠才猛然醒悟,他的修為提升是其次,首要可是來給予其沉重打擊的,手里的這些已經足夠了才是。無須動搖。平靜下來,方知對手是誰,虛浮自鳴得意的情緒消失無蹤,嚴肅以待。
「多謝尊上。」
血玉般的頭骨呈了上去,大殿之上,氣氛恢復清明,幾位太上長老駐足而立,一字未言。
這只是其中一件,大禮不止如此。殷老握緊雙手,隱于袖中微微顫抖,沒再多語。
淵落道︰「長話短說,本尊倒是很想知道,這第二件大禮又是何物。」
「第二件大禮,便是七聖山靈泉之源,」宮漠心里一動,繼續道︰「已被摧毀。」
全場倒吸涼氣聲不絕,臉色大變。
聖山靈源可是上古神物,孕育仙靈保以聖主靈軀千年不散,修為不減。開天以來相伴靈胎而生,據傳是為仙尊的誕生地,修仙之信仰,夢寐以求的神聖之地。
毀了聖山根基,即是毀了七大聖主,修仙者所謂優越感即將不復存在。
這可是整個魔域的大事,比之死去一位聖主,更加讓人震撼。
毀了仙尊祖地,而今後者竟依舊不曾出世,有聖者推斷,只有兩種可能。
——仙尊身死,亦或是未死卻有心無力,已是無力回天。
大腦完全無法思考,殷老狠狠埋下頭,似有千萬斤重。混沌霧氣蔓延,如一股巨力將其撐住不至于倒下。
「修仙聖土根基被毀,魔域既出,自有尊上坐鎮,必勢不可擋,」宮漠神色莫辨,肅然道︰「傾覆大陸,魔域為尊,指日可待。♀」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莊嚴肅穆,雀躍癲狂蠢蠢欲動。宮漠靜候魔尊一錘定音,心里冷笑,上方混沌氣聚攏,並無殺氣。
半晌,有些發寒。
「昊天殿主之忠心、天地可鑒,「淵落難得夸贊卻听不出任何情緒,道︰「倒叫本尊,很是羨慕。」
嗓音毫無起伏波瀾,並沒覺出多大欣賞,到讓有心人通體冰涼。
忠心叫人羨慕。至于忠于誰,自然另有其人。
心知肚明。
宮漠猛地抬頭,突然間什麼都懂了。
——太平靜了。
就像已經預料到自己何時會到,預料到自己會交出何物,知曉自己會說些什麼。運籌帷幄,執掌蒼穹,萬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沒有人能驚擾他分毫。
這人先天至尊,任何事物都不可能蒙過他的眼。便是無所不能。
錯了錯了。自己竟然會以為,僅憑這些便能毀了這份從容不迫,還遠遠不夠……
「尊上謬贊,宮漠惶恐,」嗓音森冷,終是沒了那種刻意裝出來的誠惶誠恐,萬般忠誠。
當日,昊天殿主宮漠入了內殿,蛟龍騰空離去,浩瀚魔雲消散殆盡,天空一片清明。
他都沒再出來。
據傳魔族君王攜大禮而至,令尊上展顏,于是留其在此多住些時日。
此消息一經走漏,震驚五大洞天福地,仙靈洞天之峰主終是稍稍平息,大擺筵席,靜候魔主到來。
整個玄天殿盡歡騰,恰逢內門弟子苑比,無數強者散修不遠千萬里奔赴而至,而今不止能見到後起之秀,決戰之時有幸得見魔族至高傳承者。
簡直叫人熱血沸騰。
不過半日時間,消息便傳遍四方,雖稍稍打听卻不知所謂大禮是何物。
恰逢閑暇,齊木在地級洞天打坐,只半日便坐不住了。出門。
幾人迎面走來。
齊木道︰「可有消息?」
「有,我听北苑弟子說,大禮和某個大人物有關,曾不怕死地惹過魔尊後逃之夭夭,被昊天殿主活捉了獻給尊上,才令尊上萬分喜悅的,」
說完,凌听皺眉︰「真不知道都這等時候了,不勤加修煉,你還有閑心打听這事。」
齊木一喜︰「究竟是何許人也,可知其名諱?」
瘦猴擺擺手,疑惑︰「不對,我怎麼听說是一件逆天神器,當年被人從玄天殿偷拿出去,而今被殿主完物奉還,尊上大悅,便贈了一柄無缺聖器。」
又一位洞府道友,忍不住反駁︰「不是說昊天殿主尋來曠世神料仙珍,魔尊一時心悅,大殿之上當著眾人的面,親自煉制成無缺神器了麼,那日內殿之上有赤光大顯,莫不正是神器面世的征兆。」
眾人七嘴八舌,個個差了十萬八千里,齊木一個頭兩個大,無語了。
龐猛在一旁黑著臉,越听不下去,吼道︰「你們都錯了,分明是昊天殿主送來了數位美姬,個個美若天仙,你們別忘了,殿主進去內殿時身後還跟著數位黑衣人,經過時身上便傳來馥郁芳香,必是女子。紫韻峰峰主回來時,老子听幾位師姐說的,肯定沒錯。」
「沒錯沒錯,」有人一听頓時雙目發光,應和道︰「不止美姬,還有不食煙火氣的男童,個個皮白柔女敕資質上等,給尊上修煉之用。嘖嘖,為討尊上歡心,昊天殿主可謂煞費苦心。」
齊木整個卡殼,臉皮抽搐,突然發現以為能靠打听出什麼,這念頭本身便是個笑話。
一人一種說法,瞎蒙也不算這樣的。
龐猛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麼,田白吼道︰「別越說越離譜,尊上向來不近,一身修為已然逆天,無須借他人之身錘煉,要我看還是獻上秘寶或是無缺神器,更听得過去。」
秦休站在一旁,並未答話,古井無波的臉上透著些許疏遠,只有看著齊木的時候,眸光微微柔了些。
「小木,你和誰在打賭,這問題說難也難,說簡單也不易,不知輸了會有何後果?」
「這人和你熟識到哪種程度,能不能打個商量,讓他給三次機會?神器,男童,仙女,或者一個自尋死路惹至尊的傻子,隨意選三個,也不至于半點勝算都無。」
「還有仙珍神料呢,」瘦猴道︰「要我說,這還得看看贏了有什麼好處,若是天材地寶,那多讓些人再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齊木趕緊拒絕,按了按眉心,道︰「一休哥你別擔心,只是玩鬧罷了,輸了沒什麼。」
「諸位這打听出來的也算是……五彩斑斕,這才出去半日,這若是多些時日,說法還不是翻上幾倍,還是算了,不如好生修煉,」說完,轉過頭特意叮囑田白等幾人︰「大比還未結束,萬不可掉以輕心,抓緊時間悟道,爭取早日突破。散了吧。」
待眾人遠去,和秦休聊了些會,稍有明悟。
既然石人師父不在身側,修煉一途秦休雖沒有那般高深,卻也是過來人,領悟自然比齊木深刻許多,解惑倒也湊合。
而不知為何提起暮鈺,秦休依舊淡淡的,齊木卻有些心不在焉。
上次戰斗到一半,暮鈺一身華裳獨坐黃金戰車內,四匹魔龍血統的龍馬拉車,帶著幾十個隨從降臨戰場空間。
氣焰至高,神情倨傲,輕佻而無禮,人人避之如蛇蠍,恨不得落荒而逃。
他目不斜視,在四大苑主閣樓挨個走了一番,衣落瀟灑傲慢無邊。
但見寧南毫無半分拘束戰兢,以本座自居,說不出的疏遠漠離,不輕不重的幾句客套話,便一揮衣袍,絕塵而去。
暮鈺走後,寧南握著空杯手臂微顫。
齊木勝出離了戰台恰巧回到閣樓,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入目一灘赤紅血跡,陡然一陣心寒。
暮鈺那日所為,叫地級洞天不少人很是困惑不解。
秦休對此毫無表示,他習慣了除某人之外,對其他一切漠不關心。
齊木輕嘆,只有他親耳听過那番讓人毛骨悚然的情話,倒認為暮鈺是在表明立場。他人無從評定對錯,既然暮鈺認為撇清關系是好的,那多說無益,順其自然。
不多久,秦休離去,估模著時辰差不多了,齊木望向內殿方向。
打听不是正道,眼見為實!簡單粗暴。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lion&果果桑的一顆地雷
提前弄完了撒花
群麼∼∼
感謝冒泡的大家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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