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路磬然駭了一跳,她趕忙舉杯飲酒以掩飾驚恐的神色,只是,牡丹花牽邊的繡紋滑過木質的檀木桌角的時候,發出輕微的響聲,幾乎要泄露了她不安的心緒。
她慌忙垂下眸子,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然後再偷偷瞟了在座的其他三人,舒了一口氣,還好,他們都不曾注意過她。
事實上,為了不讓熟悉她的人將她認出來,她也用了易容術,使得臉容更像是一朵嬌艷的牡丹花,華貴富麗,而這易容術,正是凌霜幫助她完成的。
此時听了三人的對話,才明白,原來這易容術是北唐瑾從靜箴大師那里學來的,真是稀奇,那是一層薄薄的漿狀的物體,顏色同人的皮膚一模一樣,調好了,涂在臉部,若是不用特意的藥水洗去,將會如同自己的皮膚一般舒服,任是天下最利的眼楮也看不出易容了。
因此,聯想到方才鳳晰琀說易容的丫鬟,她就想到,這件事情一定與北唐瑾有關。她此時所有的一切,都儀仗此人,她不敢想,若是北唐瑾倒了,她會落得如何下場。
只是她看了北唐瑾平靜無波的面容,又稍稍安了心,她如此聰慧,定能化險為夷。
北唐瑾只是笑望著這兩個人,如同冰湖的眸中射出冷箭一般的光芒,卻是一言不發。
這使得鳳晰琀和花澗月一陣詫異,她居然連辯解都沒有嗎?還是他們猜錯了,這件事的確同北唐瑾無關,即便是大都唯一一個會易容術的人?莫非真的是另有其人?
花澗月很快就笑了起來,甚至是帶著討好,朝著北唐瑾舉起酒杯,柔聲道︰「哈……我並不是這個意思,玉容不要誤會,我敬玉容一杯!」他說完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然而,北唐瑾絲毫沒有動作,鳳晰琀也在此刻賠笑道︰「玉容不要惱了,不過是民間的一個故事,講出來逗趣的,晰琀又不參加朝政,不過是說來給大家解悶兒
北唐瑾望著這兩個人,一個說不要讓她誤會,可是他們方才講的那一套理論,東拐西拐,企圖要將她繞懵了,然後再突然嚇唬她,是想她在驚嚇之余漏底麼?說什麼只是民間的一個故事,講來解悶兒的,可是若是她今日真的露出驚恐之色,明王和國公爺是不是代皇帝直接將她處理了呢?
她從一進這個華麗的船艙,就感覺到周圍埋伏了不少人,她本以為鳳晰琀和花澗月要邀請她比試一場,以防不測,現在想來,原來這些隱藏的高手是預備為皇帝陛下清理門戶了!
若不是她早有防備,恐怕,她此時已經成了箭靶子了吧!
怪不得鳳晰琀選擇在這麼一座華麗的大船上,而且,船只遠離岸邊,若是掉進去,這冬日的,不淹死也會凍死了!
臉上的冰雪之色以及怒容分毫不見,冷嘲道︰「邊關的將領回京不得參與朝政,而玉容就要被扣上暗中操作朝中局勢的將軍,敢問王爺和國公爺,這是什麼罪名?玉容的腦袋也差點要被搬家,是不是應當要壓壓驚呢?」
見北唐瑾滿面的冰冷和惱怒,花澗月從座位上起來,拿起酒杯,笑道︰「安塵為玉容倒酒,為玉容壓壓驚
朱唇勾起一抹冷笑,北唐瑾如冰湖般的眼瞳瞟了一眼花澗月,卻並不將手中的酒杯放下,因此,此刻花澗月只能站在她的身側,提著酒杯,妖冶的臉容上滿是討好的笑意。
見北唐瑾真的生氣了,鳳晰琀雍雅的面容上也浮現一絲討好之意,笑道︰「玉容,澗月只是一時說錯了話,你原諒他吧!」
花澗月此人聰明絕頂,會說錯了話,真是睜著眼楮說瞎話!
什麼叫一時說錯了話?一時說錯了話,她就差點兒被射成馬蜂窩了!
美麗的眸子亮如璀璨的星光,嫵媚的眼角堆滿了笑意,卻是亮得如同寒星,令人觀之生寒,笑得譏諷,令人極為不爽。北唐瑾就是這樣瞧著鳳晰琀,笑道︰「玉容記得,王爺曾說,敬酒是不足以壓驚的吧!」
見了這樣的北唐瑾,鳳晰琀心中好笑,玉容將軍何時也會這樣耍賴了?這是要一雪前齒麼?不過倒是極為有趣,于是他笑得依舊是優雅而從容,道︰「玉容想要如何壓驚?」
北唐瑾笑道︰「听聞王爺彈了一手好琴,不知玉容是否有幸一听?」她說得極為恭敬,臉上的諷刺之意也悄然褪去,換以的是最為得體的笑意,使得她整個面容恢復了冰雪之色。
路磬然瞧著這三個人,原來越震驚了,她記得,北唐瑾剛來那會兒,不是明王一直刁難麼?怎麼現在仿佛是掉了個兒了?只是,明王深得陛下寵愛,會不會惱怒呢?
想到此處的時候,路磬然悄悄看了鳳晰琀一眼,只見對方依舊是雍容雅笑,夕陽斜照,在他周身鍍上一抹金黃,更顯得他雍容貴氣了。
花澗月還側立在北唐瑾的身側,玉手中提著酒壺,听聞北唐瑾方才的話,震驚得望向對方,見她臉上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更是驚詫了,北唐瑾竟然也要耍賴?她是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麼?真是個狡猾的家伙!
既然人家覺得敬酒不足以壓驚,他也只好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鳳晰琀臉容上的笑意越發深了,他擺擺手,道︰「將食物撤下去,另外,將我的琴拿來
他話音剛落,不到片刻,食物就被撤下去了,婢女們收拾好了一切,又將紫漆海月清輝七弦琴遞予鳳晰琀,而其余人等早就各自落座。
北唐瑾喝了一口茶,想著鳳晰琀之所以撤下食物的緣由,就是不想他堂堂王爺,要為別人彈琴助興,做了只有婢女和藝妓要做的事情。只是,這件事豈能如此容易就揭過去呢?若不想個別出心裁的法子,怎對得起明王的盛情款待呢?
因而,瞧著鳳晰琀調琴的玉手,北唐瑾卻出言阻止道︰「王爺且慢
鳳晰琀抬眸,依舊是雅笑如蘭,道︰「玉容是要改變主意麼?」
北唐瑾望了一眼花澗月,只見對方今日穿的正好是一身大紅的衣袍,于是笑道︰「國公爺那日為玉容跳舞,玉容今日仍舊不能忘懷,因此,玉容想,王爺彈琴,國公爺起舞,豈不是又雅致,又嫵媚麼?」
路磬然知道花澗月善舞,可是,這堂堂七尺男兒為一名女子跳舞,這算什麼?這不是自打臉面麼?北唐瑾如此說,正是報復花澗月的吧,只是花澗月堂堂國公爺,又跟明王交好,會為北唐瑾跳舞麼?不是惱羞成怒吧!
路磬然暗自為北唐瑾捏了一把汗,她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方才要求明王為她彈琴,權且可以說是兩人興趣相投,明王為玉容將軍撫琴聊表一點對朋友的心意,可是,這花澗月為北唐瑾起舞,這可怎麼說呢?總不能說,玉容將軍仰慕國公爺的傾城舞姿,但求一舞?因此……
路磬然想到這里的時候,瞧見花澗月笑得越發妖冶了,他眼楮下面的淚痣也愈發鮮紅,面如桃花般朝著北唐瑾笑道︰「原來玉容是想念安塵的舞姿哦,既然玉容喜歡,那安塵斗膽問玉容一句,這舞可否為定情之舞?安塵仰慕玉容已久,欲要結成連理,不知玉容意下如何?」
他這話一出,除了鳳晰琀,無不震驚,左右伺候的婢女听聞,差點打碎手中的杯盤,路磬然更是倏然望了一眼花澗月,然而,對方的笑容宛如最妖艷的玫瑰花,表情更是深情又認真,若不知道兩人先前的爭斗,路磬然幾乎真的以為,花澗月是真心傾慕北唐瑾的。
天吶,這個人怎麼這麼會演戲,而且演得這麼逼真,尤其是他狹長的鳳目,笑起來的時候越發迷人,就像是一個黑色的漩渦,只將人卷進去了!
北唐瑾震驚之余,倒是很快恢復了平靜,她讓花澗月跳舞,無非是想要羞辱對方,自古都是女子為男子跳舞,花澗月一名七尺男兒為她跳舞,傳出去不被人恥笑才怪。
那日她不知道花澗月是男子,更有花澗月只是獨自而舞蹈,並不是為她而舞,因此同今日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今日一舞,不僅僅是花澗月的臉面丟了,齊國公府的臉面也要丟盡了,因此,花澗月想出了這樣一個怪盜的法子,倒是意料之中的。
北唐瑾也笑得極為柔和,道︰「自古男婚女嫁,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玉容怎能同國公爺私定終身呢?國公爺如此,是置玉容以不孝之地啊!」
鳳晰琀將紫漆海月清輝七弦琴置于一旁,自個兒又懶懶倚在踏上听著這兩個人斗嘴,半眯著眸子,倒是听得極為有興致。
花澗月則是哈哈大笑起來,這次可是有一股子男子的霸道之氣,眼光卻是依舊溫柔如水,笑道︰「若是玉容也心慕于安塵,那麼安塵定親自上門提親,如何?」
北唐瑾听到這里,想到兩人之前的斗法,以及花澗月的臉皮厚如銅牆鐵壁,不由得有些頭疼,若是比斗嘴和耍賴,她可不是花澗月的對手啊!
可是,就這麼放過了花澗月她又不甘心。
「王爺倒是會精打細算,用一支舞便求娶一名女子,玉容真是大開眼界了!」北唐瑾笑望著花澗月,嘴角盡是嘲諷。
她的意思說得明白,本是女子跳舞男子求娶,可是到了花澗月這里卻是倒過來了,可不就是對他的羞辱麼?
我玉容可是在外帶兵打仗,您國公爺在家繡花跳舞麼?盡女子應當盡的本分麼?
一名男子本應當建功立業,可是,花澗月卻是整日悠閑,無所事事,正被北唐瑾踩中了痛腳。
然而,花澗月聞言,卻是一點也沒有惱怒,笑得越發溫柔和妖冶了,道︰「若是能求娶玉容,安塵跳一支舞又能如何呢?」他說罷,竟站起身來,對斜斜躺在踏上的鳳晰琀,道︰「逸寧,起弦吧!」
鳳晰琀睜開他墨玉般的眸子,十分怪異得打量著眼前這個人,他不會真要跳舞吧?這要傳出去,他也要跟著丟臉了!
北唐瑾听聞,本是詫異,不明白花澗月怎麼真要為自己跳舞了,可是只是一瞬,她又恢復了笑意,道︰「國公爺果真是爽快
這也是諷刺的話,方才費了好一番口舌,花澗月才肯起舞的,而北唐瑾此時說他爽快,就是在諷刺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扭扭捏捏跟一名女子似的。
鳳晰琀此時已經從踏上起身,笑意溫然道︰「玉容真的有意于安塵麼?」
北唐瑾秀眉擰在一塊兒,十分無奈,道︰「起舞原是助興,若是國公爺為了這一舞求娶玉容,父親母親應了,玉容身為女子,又能如何呢?」
意思就是,跳舞不過是助興而已,您跳了一支舞就要強迫我嫁給你,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吧!
路磬然本是听了花澗月的調侃,心道,這舞是跳不成了,可是,不到片刻,北唐瑾又如此委屈得說了自己原是想看看您跳舞罷了,你就要逼迫我嫁給你,這也太過強勢霸道了吧!
這樣的話,花澗月不但要跳舞,而且還不能因此而上門求娶北唐瑾了。
花澗月方才本是想要嚇唬一下北唐瑾,想必對方肯定是不願意嫁給他的,到時候,她自己就讓他停下來,他自然不需要再跳舞了!
可是,誰知道,北唐瑾竟然來來了這麼一出,這一次,儼然成了他的扭扭捏捏,不通情理,和強人所難了!
花澗月倏然哈哈大笑起來,將眾人嚇了一跳,他走到北唐瑾的身側坐下,笑道︰「方才要求娶玉容之事不過是同玉容開玩笑罷了!玉容讓安塵跳舞也是逗安塵的吧!安塵就知道玉容心思玲瓏,真是有趣,有趣啊!」
眾人都十分詫異,方才還認真得緊呢,怎麼這一會兒便成了開玩笑了!
北唐瑾詫異得瞧著坐在自己旁邊的這人,他怎麼能這麼臉皮厚呢?不是樹皮做的吧?可是樹皮又沒有這麼滑膩!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玉容雖為女子,卻是言出必行,國公爺怎麼能開這樣的玩笑呢?再者,玉容已然贈送了國公爺畫卷,您回贈一支舞,也不為過吧?」她的表情極為認真,一點兒也不作假。
路磬然驚呆了,花澗月方才想耍賴,可是偏偏北唐瑾卻是一本正經得告訴他,我是一名女子,都說話算話,您堂堂男兒怎麼連我一名女子都不如了?而且,您要求我作畫的時候也是十分認真啊!我又怎麼會作假調笑呢?
鳳晰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今日他們真是將北唐瑾逼壞了,因此終于有了報復的機會,她自然是不放手了,這樣一步步將安塵逼迫到牆角,他可就要無路可退了!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原來玉容是想要回贈之物,只是玉容贈送安塵一幅畫,那麼安塵應當回贈一首詩才最好吧!」花澗月笑得依然妖冶,美麗得宛如嬌艷欲滴的玫瑰花。
北唐瑾真是太佩服花澗月這臉皮又厚,反應又快的的性子了,她笑道︰「玉容贈送國公爺一幅畫,國公爺原是應當回贈一首詩,只是國公爺這舞不是要為玉容壓驚的麼?玉容方才被國公爺一嚇,此時心還撲通撲通直跳呢!」
北唐瑾學著花澗月當時的口氣,真是惟妙惟肖,五分相似,五分委屈,真是將一旁垂首而立的婢女都逗笑了。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女子,竟要比國公爺還會潑皮耍賴了!
花澗月本是想要轉移話題,可是北唐瑾腦袋轉得太快了,竟是沒有上當,真是令人頭疼呢!
鳳晰琀瞧著這兩人,一個是意氣風發,興致勃勃,一個是美麗調皮,就要成了第二個安塵了。怎麼這樣有趣呢?
眾人正掩唇輕笑,倏然感覺船使勁一搖晃,玉器瓷器之類皆滾到了地上,幸好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倒也無事,只是船上的人皆東倒西歪,你踫到我,我踫到你,你壓倒了我,我踫摔了你,真是混亂一片。
等到船穩當的時候,地上竟是栽倒了一大片,只有北唐瑾、鳳晰琀、花澗月做得最穩當,路磬然雖然有些武功底子,可是經過這麼一搖晃,也跌在地上了。
鳳晰琀掃了一眼眾人,見路磬然跌在地上,便從榻上起身,走到路磬然身旁,伸出一只玉手,溫和地對路磬然說道︰「青凝姑娘受驚了
溫柔關懷的聲音傳到耳朵里,路磬然抬眸望著這位俊美優雅的王爺,一股暖流從心尖兒淌過,異常溫暖,柔聲回道︰「青凝謝王爺關心說話之間,已經將手遞給鳳晰琀,鳳晰琀手指一用力,就將路磬然扶了起來。
一眾婢女無不將嫉妒又羨慕的眼神投向路磬然,心道︰若是能令王爺扶上一扶,便是死了都甘願了。
北唐瑾瞧著鳳晰琀優雅如蘭的氣質,以及溫柔的墨玉眸子,心中嗤笑,明王真是會拉攏人心啊!怪不得她的這枚冷心棋子都動了心了!
這個時候,有侍衛從外面進來,跪在地上,道︰「王爺,船被外面一條同樣大小的船撞上了!」
北唐瑾聞言,十分詫異,鳳晰琀這條畫舫船是當年陛下賞賜的,上面還有明王府的徽制,誰有這麼大的膽量敢撞上明王的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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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的苦澀糾纏在舌尖使得痛楚又加了幾分,只是想到你們,便平添了一份安慰。親愛的們,不要拋棄阿瑾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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