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一個短暫的睜眼閉眼的過程,秋風卻感覺像是渡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她先把手放在自己的小月復上,平平的,然後快速收起失去孩子後酸楚的情緒,心中盤算著應該表現出的反應。
悲憤嗎?因為裘麗的事,不,沒有那麼愛,何來悲憤可言……
難過嘛?因為孩子的離開,不,沒有那麼珍惜,何來難過……
秋風恍然記起醫生說過,她可能會失憶的事,沒錯,忘卻是最好的結果。
秋風長吁一口氣,沒錯,全當忘記劉簡的存在,無需面對孩子的逝去,無需面對裘麗和劉簡的事,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于是秋風緩緩地睜開眼楮,她伸手把插進她脖子的幾縷軟染得頭發拿出。
然後掙扎著坐起來。
劉簡見秋風睜開眼楮,面容忽然緩和了下來,漲紅的臉,說明劉簡心里的內疚和慌亂,他握著報紙的手在胸前不停地搓動,沙啞地聲音傳來︰「秋風你終于醒了……」
按照秋風心里的彩排,秋風立刻瞪大眼楮,做出不認識劉簡的模樣,驚慌失措地喊道︰「你是誰,我這是在哪?」
「秋風!你不認識我了!」劉簡緩和的神奇立刻變得緊張,他原本搓動的雙手,一下子搭在秋風的胳膊,「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秋風依然一臉驚慌,她用力地把劉簡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開,嘶吼道︰「你到底是誰!」
「秋風,你怎麼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劉簡啊!」
劉簡的手再次放在秋風的胳膊上,秋風躲避著與劉簡的親近,「閃開,我不認識你。你要干什麼!」秋風喊道。
原本在走廊上打電話的邱若藍听到秋風的叫喊,飛快地沖了進來,她看到秋風正滿臉怒氣地和劉簡推拿著,認定劉簡又在欺負秋風。
她像只受到驚嚇的母狼,飛撲上來,用力將劉簡推開,「你在做什麼,你難道傷害她還不夠嗎?」
伴隨著怒吼,邱若藍把秋風擁入懷抱,邱若藍那縴細精致的下巴。抵在秋風的額頭上,秋風聞到了那個熟悉的芳香。
老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秋風很想從邱若藍的懷抱里掙月兌。卻發覺自己不想也沒有力氣離開邱若藍的懷抱。
她依偎在邱若藍的懷抱里,想讓自己放松下來。
但她的思緒卻又飄到了另一個地方,她幻想著自己失憶了,但她的記憶卻又未全部消失,記憶停在了她最歡樂的地方——那端在北京的時光。
那時的她還沒有和劉簡熟識。僅僅見過一面,忘記也情有可原,況且當時再次見劉簡時,秋風也的確忘記了劉簡的模樣。
孩子沒了,曾經自以為是的依靠沒了,原本沒有愛情的相依。變成一個徒有虛名的稱謂。
秋風知道,自己在她和劉簡的生活里,自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而現在一切都沒了,秋風知道到了自己要離開的時間了。
借著這個機會,離開過去的生活吧,繼續和劉簡在一起,只會害了彼此。
秋風真的沒有一點怨恨劉簡的意思。反倒是那股滿滿的自責,逼迫著她快速做出決定。
邱若藍環抱住秋風。低聲耳語︰「沒事的,沒事的……他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在邱若藍的認知里,秋風之所以發生車禍,全是因為秋風看到了劉簡和裘麗親熱的畫面所致。
她用惡毒的眼神看著劉簡,恨不得把身體里所有的毒液全盤傾出,噴在劉簡身上。
秋風決定按照計劃行事,她輕輕推開邱若藍,眼眸看向正一臉愧疚的劉簡,「喂,這可是公共場合,還有外人在場,你不怕暴露你的身份啊!」
邱若藍正因為秋風突然把自己推開而錯愕,听到秋風如此低聲謹慎地說,邱若藍記起了醫生說的話。
她斜眸看了劉簡一眼,明白剛剛秋風的驚吼,並不是因為劉簡欺負了她。
她真的失憶?
邱若藍瞪著杏眼看著秋風,「你……不記得他了?」
「他……有點眼熟?你的新助理?」秋風盯著劉簡,身體沒有動,輕聲回答邱若藍的問題。
「不,他不是我助理,他叫劉簡,你真不記得他了?」
秋風搖搖頭,回頭問邱若藍︰「我剛昏過去了?多久?」
「剛昏睡?你瘋了……」邱若藍驚呼,她斜眼瞟過秋風,眼楮露出一絲絲地絕望,她不敢相信,秋風果真失憶,她竟然不記得劉簡了。
但邱若藍又有點點的慶幸,慶幸秋風沒有忘記自己。
看著邱若藍明白自己是失憶,秋風心里有一點點的酸楚,她斜眼看過劉簡,這個和自己生活多日的男子,眼神折射出讓人心疼的光芒。
秋風長嘆一口氣,慢慢移動身子,重新躺下,她用手輕輕踫了一下邱若藍︰「我怎麼昏睡的呢,我記得我和mervin剛下飛機,他人呢?」
邱默文的名字順著秋風的嘴唇就這樣輕輕滑出,秋風身子一縮,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自我催眠的太嚴重,全然忘記邱默文離開的事。
听到秋風說起邱默文,邱若藍的臉上更加凝重了,她的心情萬般糾結,盤算著如何告訴秋風邱默文去世的事。
她的雙唇抖動片刻,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秋風躺在病床上,緩緩地閉上了眼楮,她是那麼害怕邱若藍嘴里冒出與邱默文去世有關的事。
3個月的時間,她已經慢慢開始接受邱默文離開的事實,雖然如此,她仍舊害怕邱若藍用一種講故事人的口氣和自己再次闡述邱默文離開的事。
秋風其實蠻佩服自己這種自我催眠的本領,幾分鐘後,她收起自己的沉思,再次睜開眼楮。
手緩緩地拂過自己被車撞擊後留下的傷,斜眸看向劉簡,卻對邱若藍說︰「我怎麼躺在醫院呢?」
邱若藍見秋風看著劉簡。憤怒的心情涌上,她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道︰「一個壞人傷害了你,還厚顏無恥的呆在這……」
劉簡垂目听著邱若藍對自己的謾罵,心卻像刀割一般,剛剛秋風說起了邱默文,這三個字像一把利劍一般,挑開劉簡用鋼筋錳鐵鑄造的鎧甲。
邱默文的殷切委托,他把秋風交給自己的信任眼神,像一只猛獸一般把劉簡的身體撕碎。
他對邱默文的內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很快將他的身體淹沒。讓他無法正常呼吸,胸口壓抑著,難受得幾乎要死掉。
秋風注意到劉簡由紅變蒼白的臉。知道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輕聲說道︰「那他到底是誰……」
聲音很輕,卻比利劍還要猛烈,刺得劉簡瞬間體無完膚。
「他,他是一個……」邱若藍還想繼續攻擊劉簡,但她的眼楮掃過劉簡那蒼白的臉後。瞬間變得無力起來,她把剩余的話咽進了肚子。
「很難形容?」秋風問道,不依不饒地問道。
「對不起……我,我先出去一下了……」劉簡受不了這份凝重,微微鞠躬後拉開門走了出去。
「你個混蛋……」邱若藍對著劉簡的背影怒吼。
秋風輕輕踫了踫邱若藍的胳膊,問道︰「他到底是誰?」
這次換來的是邱若藍長長的一聲嘆息。
病房里安靜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後。邱若藍站起身來,「我卻找一下醫生,告訴醫生你醒了……」她要往前走。卻被秋風拉住了。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時……」
秋風說完這話,邱若藍的身體就開始猛烈顫抖起來,她哭了……
秋風的心中卻仍舊一片茫然。
秋風很清楚自己剛剛所有的話,所有的舉動。對劉簡和邱若藍來說都是殘酷的,但她心底那小小的自私。逼迫著她不得不這麼做。
秋風知道,自己終究是個自私的人。
邱若藍按動門口的按鈕,走廊里很快傳來醫生的腳步。
醫生推門進來後,誤以為秋風發生什麼事的劉簡也跟著進來。
他蒼白的臉有了一絲光亮,看到秋風躺在床上,滴溜溜地眼楮亂轉後,恭敬地站在了牆邊。
醫生在對秋風問診後,告訴邱若藍,秋風只是在潛意識地回避一些,她不願面對的,讓她不開心的事,秋風的記憶很快就會恢復。
潛意識的回避?秋風冷嗤,其實是自我催眠式的逃避……
「那她多久能恢復?」邱若藍焦急地詢問。
「這個不好說……」
「那其他的呢?身體還礙不礙事!」
「根據最新的檢查結果,一無大礙,可以在觀察幾天,就可以回家靜養了……」
「嗯,謝謝醫生……」邱若藍感恩戴德地回答。
醫生走好,邱若藍注意到牆角的劉簡,剛剛還緩和的神奇,立刻多了幾分厭惡,她用眼神狠狠地射殺著劉簡。
劉簡不敢面對邱若藍的眼神,卻依然緩緩靠近秋風,他控制住自己的焦慮,低聲問道︰「你餓了吧?先吃東西嗎?」
聲音很輕,像一縷陽光射在秋風的臉上,她知道劉簡心里應該是難受的,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秋風的回答,劉簡立刻說道︰「那我現在就給你去買吃的……」他沒有看邱若藍的反應,快步走出了房間。
在劉簡離開房間後,秋風直立起身子,她斜眼看著為自己忙東忙西的邱若藍,覺得應該做出一些為自己失憶更合理的舉動。
「喂……」她輕聲喚著邱若藍,「你這麼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我的病房里,不怕別人看到嗎?」
邱若藍忙碌的手,在秋風說話時停住,「呃……這個……」她背對著秋風,吞吞吐吐地說。
「這個!」「嗯!」邱若藍嘴里不時吐出各種語氣詞,「哎……算了……」許久的猶豫後,邱若藍放下了手里的事,坐在床沿邊,開始講那段秋風刻意隱瞞的事。
包括秋風與劉簡的相戀,懷孕,訂婚,劉簡的偷吃,出車禍,流產;也包括她與趙菁齊的爭吵,玉莎的去世;也包括小魚的離婚,和那間現在屬于秋風的商鋪。
但她唯獨沒有說邱默文之死。
秋風明白,邱若藍和自己一樣正在刻意回避著什麼,但這一刻,秋風的心忽然心痛起來,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思念邱默文。
秋風把手輕輕放在肚子上,「這里面有過這一個生命……」
邱若藍的眼光隨著秋風手的滑動而上下移動,但她卻不敢對視秋風的眼神,生怕秋風會問道關于邱默文的事。
但秋風還是說到了這個讓人害怕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