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事未央 第二百零五章 身世(二)

作者 ︰ 遲莯

阿暮的本名是童琖。

這是童家上下極少數的人知道的秘密,甚至在童家老爺子將童家交托到童彤的手上之前,她對這一切也不曾知曉。

她只知道她有一個弟弟,曾叫做童箬,在她兒時的記憶里,那時的童箬總是笑嘻嘻地對她訴說那些荒誕的夢境。

那時的他還如同最後一次喚她一般,帶著讓人心疼的溫柔,「阿姐

直到有一日,童箬不顧大伯的反對,離家出走,只留給了她一封書信,他不過是為了去找尋他那位在夢境里出現的胞弟,從此一去不復返。

多少年了,若是童箬沒有出現,她恐怕是真的忘記了自己的這個弟弟吧。

手心里的短蕭是莫名的刺骨的寒冷,童彤卻依舊緊緊地握著它,妖嬈的花紋映在了她的瞳孔里,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只是她的眼里分明有什麼在閃爍著。

未幾,終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未央卻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與秀鸞一起,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卻是為了听一個故事。

也是童家的秘密。

童彤微微眯起眸子,那確實是很久很久的記憶了。

童琖是童箬的胞弟不錯,只不過童家老爺子卻在他尚在襁褓之時就將他送去了昆侖,知情的人閉口不言,不知情的只當是大伯母經了難產終于誕下小公子,自己卻撒手人寰。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

那時童箬總是對童彤說,他夢見自己有一個弟弟,他們在夢里無憂無慮地盡情嬉戲著,只是那地方那樣冷,就連是在夢中。還是冷到了他的骨子里。

童彤卻只是一笑置之,只當是個古怪的夢境罷了。

直到童箬那一次離家,留下了書信,只告訴了她一人童家的陰謀。

只因為大伯母的難產,害了童琖得了不足之癥,他生下來的時候已經是異常的虛弱,像是快要死了一般。這才將他送到了昆侖,交給了歷代守衛童家的長老。

他沒死是他的福氣,從此以後日夜守在昆侖,保護著童家的寶貝。

他若是死了,就當童家再沒有這個兒子。

這便是童箬的胞弟,在他無意間得知了這個秘密之後,一下子看透了童家府上所有人的真面目,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再不踏進家門一步。

而也就是在那時。童家老爺子病危,告知了她事情的真相。

的確是有人得了不足之癥,只是不是童琖,而是童箬。

他虛弱得已然失去了呼吸。

那是童家的規矩,每一代,都需要一個男兒趕赴昆侖。那些在昆侖山上的少年們,從此生死未卜,再不復見。

童家到了他大伯那一代人丁早已不興。童箬與童琖,必須有一個送去昆侖。

誰都以為他會選童箬,這樣一個將死不死的嬰兒,全然沒有留下來的用處,童琖是無辜的,同時,他也是健康的。

只不過童柏春咬了咬牙,卻將童箬留在了童家。

童彤至今還記得童家老爺子蒼老的聲音,不苟言笑的他卻在那一刻落下淚來,落在蒼白的須發上。他淡淡地說著,「我還記得那時你大伯說的話,他說。那孩子已經受了這般的苦,琖兒去了昆侖還能活,箬兒卻不行,他不能這麼自私

童彤講到這里,波瀾不驚的臉上已有了動容。

只是未央與秀鸞早已泣不成聲,抱頭痛哭起來。

童彤一驚,眉眼間有些不解,卻也有些……無語。

未央抹了一把眼淚,這才抽噎著說道,「沒想到我家阿暮身世如此悲慘,那童箬也是個可憐人啊!真是太慘了!」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阿箬最後也變成了那般模樣,那也是他的命經此一劫,童彤似乎明白了許多道理,眼里總是有抹不去的哀愁。

不過未央看著她手里緊握著的一把制作精美的短蕭,吸了吸鼻子,這才疑惑地問道,「只是你手里的這把短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麼?」童彤的目光落在蕭身的晶瑩剔透上,似乎有一瞬的遲疑,不過等都她抬起頭來看著未央的時候,只是輕聲地笑道,「只不過是童家的傳家寶貝罷了,那時我對你說了那些事情,卻怎麼也料不到你會這般心急,也不听我說完就馬不停蹄地趕到長安來了,你可是找到我說的大伯藏匿的秘密了?」

一說到這個,未央只覺得自己是再沒有臉見童彤了,都說沖動是魔鬼,她當初那般風風火火,信誓旦旦,是如何也料不到竟然會把自己逼到了這地步的,現在還整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真的是沒有臉去見江東父老了。

「別說是你了,就是我,也毫無頭緒說到這兒,童彤只是微蹙著眉頭,似乎若有所思一般。

忽然,未央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看著許久不見的童彤,只覺得有些異樣,看著她的眼楮里就這麼五味俱全起來。

而此時此刻,在偌陰森的太子府里,林浩然的臉色就像是這陰沉的天氣,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這個童彤,竟然還沒有死!」他說著一圈砸在了石牆上,砸出了一個大坑來。

沈洛站在一旁,卻默不作聲,只是恭敬地看著太子。

「那個童箬,竟然如此沒用,我以為他好歹是童家人,又從樓蘭而來,怎麼說也能控制童琖的,卻還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林浩然說著是愈發的氣憤。

沈洛暗暗地觀察著太子的顏色,直到這個時候才插了話進來,畢恭畢敬地問道,「太子的意思是,那童琖體內的蠱,也是童箬所為?」

「童箬也不過是去樓蘭學了些許罷了林浩然只冷著眸子淡淡地說道,「也不知道童家人是如何得到的這玩意,若是我有了這般寶貝,那白湛又何足畏懼?」不過說到白湛,林浩然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只是瞥了一眼沈洛,想著他自己倒是忘記了,沈洛也是心系黎未央之人,倒時候他一定要借著黎未央之手,將這兩個人一並除去了,只不過如今他才發現身旁的一個個都是廢物,只剩下沈洛,看上去還有一丁點的用處,如今自己這個時候只能先暫時留著他,等到他大日一統天下再除去他也不遲。

不過沈洛倒是沒有發現林浩然的心思,只是眼里有什麼閃過,獻計道,「要說這蠱術,童家再厲害,也是同樓蘭之人學的,若是我們能夠從樓蘭找到能人,太子的宏圖大業又有哪兒來的額顧慮?」

「這倒是不錯林浩然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剛想叫沈洛放手去做,話到嘴邊忽然收了住,只是眼神一閃,拍著他的肩膀給笑道,「你的提議倒是不錯,我自會派人去做,沈洛,你幫了本王那麼多,本王自然不會忘記你的好處的

「能為太子做牛做馬,自是微臣之本分沈洛倒是一臉的謙卑。

幽暗的月光下,兩個人的勾當更顯陰冷異常。

而在謝水軒,未央卻悄悄地溜進了童彤的房內。童彤正換了藥,經歷了那本折磨人的痛苦,小臉有些煞白,身上的傷口許是因了白日里的緣故,愈發的疼痛起來,不過倒也只是皮肉上的折磨,童彤也不放在心上。

「很疼吧?」未央一向不是一個輕易忍受疼痛的人,現在看著童彤這般模樣,光是自己想象一下就覺得齜牙咧嘴,「那日白湛留下的藥,沒用麼?」

「起初效果倒是厲害,」童彤退了宮女,為未央沏了一壺茶,這才含笑說道,「只是我並未用下去

「為何?」未央有些不解。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童彤卻只是淒然一笑,「這些疼痛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我不會忘記童家人在我眼前受的那些苦難,我也不會忘記這亡家之痛

「你還記得……」未央似乎有些猶豫,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心里的想法道了出來。

「記得要向林浩然報仇嗎?」童彤只是冷冷地笑道,「這是自然,他害得我們這樣殘,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這樣的童彤,未央看在眼里,確實有些陌生了。

「童彤,你真的是童彤嗎?」這樣想著,未央心里的話不禁月兌口而出,她就那麼看著她,那眼神,與那時看著阿暮的樣子無異。

童彤似乎有些詫異,不過轉瞬釋然,「未央,人都是會變得,每個人,在經歷了不同的事情之後,總是要改變一番,這是成長,你應該明白的她的聲音淡淡的,似乎很是淡然。

未央搖了搖腦袋,「我自然知道這個。我的意思是,」舌頭咬著下嘴唇,未央忽然緊張起來,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角,想了許久的措辭,終于抬起了腦袋,正視著童彤波瀾不驚的瞳孔,終于問道看,「我是說,你真的是童家的大小姐嗎?」

一陣微風吹拂進屋子,屋里的燭光在風中無力地搖曳著,終是忽然滅了下來,

一片昏暗中,忽然看不清童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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