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仁德來了,因為徐安派去的小廝已經將整個事情和天佑的癥狀簡單講了一遍,所以他備齊了所有可能用得著的東西。
「少爺的確中毒了端木仁德翻開天佑的眼皮看了看,「幸好,中毒不深
听見「中毒不深」四個字,徐掌櫃緊繃著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些,可隨即又緊張起來,「可既然中毒不深,那為什麼昏迷不醒?」
端木仁德給天佑嘴里塞了一顆藥丸,又不慌不忙打開一個盒子,露出了里面兩排長短不一的銀針︰「听見府上的小廝跑去告訴我,徐少爺中毒了,倒唬了我一跳,我以為,是有人要謀害徐少爺的性命,可現在一看,這藥量根本就不足以致人死命,就算徐少爺是個小孩子,可這些藥量,也只能讓他昏迷幾天罷了
徐心然似是無意地看了一眼徐慧玥,發現徐慧玥目光躲閃,像是強自鎮定的樣子。
徐掌櫃放下了大半的心︰「端木先生,那我兒子有沒有危險啊?」
端木仁德熟練地取出幾根銀針,依次刺入天佑手臂、面部和腳底的幾個穴位,這才說︰「這種毒藥,若是用量小的話,根本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可是看上去很可怕,因為中毒的人會臉色青紫,牙關緊咬,且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似乎中毒很深的樣子。其實不然,哪怕不用診治,病人昏睡幾天,也會痊愈,只不過身體恢復起來要慢得多
「還有這樣的毒藥徐慧瑛不可思議,「可這是誰啊,既然不想要人命,為什麼下毒?」
端木仁德也皺起了眉頭︰「是啊,誰會對這麼小的一個孩童下毒手?可又明顯地不是要置他于死地,而僅僅是讓他昏迷幾天?誰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徐慧玥忽然開口︰「今天所有的菜肴湯羹,都是大小姐一手張羅的,而廚房管事的徐大娘,一向與大小姐親厚
徐心然看向了她︰「三小姐的意思是,我利用張羅今天家宴的機會,吩咐廚房的徐大娘給天佑的雪梨羹里面下了毒?」
「不是你還會是誰?」徐慧玥理直氣壯地說,「天佑和我姐姐、和我,都是一母所出,我們自然是不會對他下毒手。爹好容易盼來這麼一個兒子,疼都疼不過來,肯定也不是他做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你了。你一直都對我娘生下了兒子耿耿于懷,早在我娘懷孕的時候,就千方百計要置她于死地,可惜,你沒有得逞。等天佑生下來後,你又在我娘的飯菜和補品中下藥,害得我娘神志不清,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以至于還不到四十歲就殞命。既然,你這麼容不下我娘,那麼,你怎麼可能容得下我娘生下的兒子將來繼承徐家的全部財產?所以,是你下的毒,你一心要害死天佑,可惜,這一次,你又沒能得逞
徐心然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我看三小姐也有些神志不清了。制衣坊和織染坊,都是我名下的財產,即便將來天佑長大成人,也只是繼承這座宅子和綢布莊,這是爹早就和我說好了的,既然我又不會受到什麼損失,那我何必要做這種蠢事?再說了,若真的是我下毒,那我怎麼會放不夠藥量?」
「那是因為,你不清楚該放多少徐慧玥凶狠地盯著她,「所以,你的計謀,又沒有得逞
「是嗎?」徐心然覺得好笑,「三小姐說得這樣篤定,倒仿佛是親眼看見我放了多少毒藥的樣子
「你別以為,你不承認就可以繼續顛倒黑白是非徐慧玥瞪著她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都對我娘做過些什麼。若不是你心狠手辣,我娘怎麼會早早撒手人寰?」徐慧玥的眼中流出了淚,「你這個心如蛇蠍的妖女!你害死了我娘,今天,你又要害死我的弟弟。可是你的如意算盤,今天卻是落空了,我弟弟沒事,可是,你要為你今天所做的付出代價!」
端木仁德十分不安。他原本以為,隨著蘇氏的去世,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認真算起這筆賬來,其實蘇氏也不算冤枉,徐心然雖然手段過分,可也是為了自保,所以,這件事情,沒有誰是誰非,而且,在蘇氏走後,徐心然能夠善待她的三個兒女,也算是不錯了。
可是今天,徐慧玥竟然又將這件事情翻了出來,這叫端木仁德無法再保持平靜。端木仁德看著劍拔弩張的徐慧玥,心中猶豫不決,若是等一會兒,徐慧玥要自己作證,證明她母親的死的確是徐心然一手造成的,那麼,他該怎麼說?是該說真話,還是該說假話?
若是說真話,可以告慰那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的亡魂。可是,徐心然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若是繼續隱瞞,會讓他的良心再受一次折磨,卻可以護得徐心然周全。
徐心然平靜地說︰「我沒有害死夫人,你不要胡說
「你敢對天發誓不是你做的嗎?」徐慧玥步步緊逼,「若是你現在發下毒誓,告訴爹,告訴這里的每一個人——」徐慧玥指了指端木仁德和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們,「若果你敢當著我們的面發誓,如果你說謊,那就讓姜雨晨真的死在西北邊關,讓你永生永世和他不得相見,那麼,我就相信你
在場的人都驚住了,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徐慧玥竟然會逼著徐心然用姜雨晨來發誓。要知道,徐心然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願姜雨晨受到傷害,而徐慧玥,真的是抓住了她的軟肋。
一時間,屋子里靜得可怕,下人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空氣也仿佛凝滯了,叫人透不過氣來。
徐慧玥冷笑道︰「怎麼?你不敢?你不敢,那就是說,我娘的確是你害死的。你害死了我娘,現在連一個三歲的孩童都不放過,徐心然,你好狠的心啊轉頭對徐掌櫃說,「爹,應該立刻送她去見官,讓她償命!」
徐心然的臉色平靜如水︰「三小姐太著急了,這事情都沒弄清楚呢,你就急著要送我去官府,那麼到了官府,你準備怎麼說啊?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你說的話?」
徐慧玥拿怨毒的目光狠狠剜著她,似乎想用這目光對她進行凌遲︰「今天的事情,這是明擺著的,廚房的事情,一向都是你吩咐的,你說東,那些人就不敢往西,你吩咐一個人將天佑的碗里面抹上毒藥,那是很容易的
「沒錯兒徐心然點點頭,「廚房的人,是很听我的話。不過,也並非只有我才能和他們說得上話啊,三小姐不也經常對他們發號施令嗎?我是徐家的主子,你也是徐家的主子,廚房的人,對我們都是一樣的恭敬,若是三小姐吩咐他們在某一只碗里面抹點兒毒藥,那肯定會有人听話的
「可是徐慧玥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我會害死自己的親弟弟嗎?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和你的不一樣,你和天佑不是一母所出,自然不會很貼心
「慧玥,不許胡說!」徐掌櫃忍不住喝止道,「自從天佑出生,心然就悉心照料他,她對天佑的疼愛,不比我少!她怎麼會想害死天佑呢?這絕對不可能!」
「是啊玥兒徐慧瑛也漸漸從震驚與悲痛中清醒了過來,「長姐不是那樣的人。若是她真有那個心思,那你和我現在還能站在這里說話嗎?」
「姐姐!」徐慧玥氣道,「你怎麼能幫著這個賤婢子說話?你還是不是娘的女兒啊?娘是被這賤婢子害死的!這是娘親口告訴我的!」
「玥兒!」徐慧瑛心情十分復雜,比端木仁德還要復雜,因為端木仁德只需考慮是非對錯,而她,卻還要考慮親情和自己的處境。
對與母親的死,她自然是相信妹妹的,因為妹妹不可能編造出這樣的謊言來騙她。而且,她也為母親的早逝而傷心憤慨,可她更清楚,她們姐妹倆根本無法與徐心然抗衡。
所以,她對徐心然的感情,是很復雜的。一方面,她怨恨徐心然終于還是將自己和母親和妹妹踩在了腳下,看似仁慈,實為施舍,讓她們有一種寄人籬下忍辱偷生的感覺。
可另一方面,她們又不得不依靠徐心然。若不是徐心然,福盛祥早就倒閉了,她和妹妹,哪里還能繼續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她出嫁,哪里能夠帶走那麼豐厚的一筆嫁妝?而她在傅家忍受病痛折磨無人問津的時候,若不是徐心然,她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很清楚,若是沒有徐心然,或者徐心然仍舊是以前那個卑微怯懦的女孩子,那麼,現在的徐家,會是什麼樣子。
「慧玥徐慧瑛說,「我相信,這不是長姐做的
徐慧瑛說完這句話,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天佑的床邊。她終于明白了,這件事情,正是徐慧玥一手謀劃的,用毒藥將天佑弄的昏迷過去,然後嫁禍給徐心然,利用徐心然並非天佑一母同胞姐姐的理由,讓徐心然背上一個毒殺幼弟獨吞家產的罪名。
可是,慧玥怎麼能拿著天佑幼小的生命開玩笑?萬一天佑再也醒不過來,該怎麼辦?
想到這里,徐慧瑛不由得氣憤地瞪了徐慧玥一眼。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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