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掌櫃肯光臨寒舍,真是不勝榮幸、不勝榮幸啊。快請進,快請進!」傅金山老遠看見宋林泉的馬車,就迎了上來,與穆掌櫃一左一右,扶著宋林泉下馬車。
這兩天,傅金山與穆掌櫃籌劃一番後,決定請宋林泉喝酒,地點就設在傅金山的一處宅子里。這處宅子不算很大,只有兩進兩出。可十分清幽雅致,離鬧市區不算太近,可也不遠。傅金山平時不怎麼住,只安排了幾個下人住著,負責日常的清掃,一般宴請重要的客人,傅金山就會把地點設在這里。
宋林泉急忙推辭︰「二位掌櫃的,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我自己下來就是了
傅金山和穆掌櫃的殷勤,讓宋林泉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昨天,傅金山派人去了宋氏茶莊,將一份精美的請帖恭恭敬敬遞給了他。那個人還說,他家老爺傅金山與榮慶莊的穆掌櫃明日一早便在傅家別院等候,請宋家大爺一定賞光。宋林泉送走來人,將請帖看了好幾遍,忽然靈光一閃,明白了傅金山和穆掌櫃的意思,所以今日,他按時來赴宴,也沒有多帶人,只是帶了一名貼身小廝。
三個人坐定之後,傅金山急忙吩咐小廝倒茶,又對宋林泉笑道︰「我這里也沒什麼好茶,也就是一般的龍井,我知道宋掌櫃是做茶葉生意的,見過的茶葉不計其數,還請不要嫌棄我這里的茶葉粗陋
宋林泉自然是客氣了兩句,緊接著問道︰「傅掌櫃,穆掌櫃,我宋林泉做的是茶葉生意,與二位掌櫃並無生意上的來往,且與二位非親非故。那麼,二位掌櫃今日叫我前來,究竟有什麼事?」
穆掌櫃搓了搓手,笑道︰「宋掌櫃真是個急性子,這茶還都沒喝一口呢。就急著要問什麼事。不忙,不忙,咱們先喝茶。然後在飯桌上,咱們一邊喝酒,一邊談事情
宋林泉說︰「二位掌櫃若是不說,那這頓飯,我怕是還不敢吃呢
穆掌櫃和傅金山對視一眼。穆掌櫃說︰「反正早晚也要說,不如現在就告訴宋掌櫃吧
宋林泉說︰「請講
「福盛祥的徐大小姐,是宋掌櫃的外甥女兒。且得到了宋老太爺的資助。開了一家織染坊。生意十分紅火,將榮慶莊與惠和坊的織染坊都遠遠甩在了後邊兒。真是後生可畏啊!」穆掌櫃十分感慨地搖著頭嘆道,「宋掌櫃,听說,徐大小姐自打一出生起,就克死了她的生母,也就是您最小的妹妹。大家都說,她的八字太硬。原先我以為,這純熟無稽之談,可現在看來,這個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宋林泉听穆掌櫃一開場就提到了徐心然,心中越發肯定,今日傅金山和他設宴,單請自己一個人,的確是沖著徐心然來的。
宋林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最小的妹妹宋敏軒,不知道她在天有靈,看見自己留下的唯一的女兒總是被人算計,會作何感想。說起來,自己這個外甥女兒也夠坎坷的,一出生就沒有了親娘,長大後,還要自己為生計奔波,做個生意,還有這麼多人擠兌算計。
不過在生意場上打拼多年的宋林泉知道,做生意遇到對手是在所難免的,生意場上,本就充滿了刀光劍影,尤其是同行之間。自己這個外甥女兒將瀕臨倒閉的福盛祥又開了起來,還新開了制衣坊和織染坊,這叫那些本就在綢布行當中佔了一席之地的人怎能容得她分一杯羹?之前,輕羅坊不也針對她嗎?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輕羅坊似乎放棄了與福盛祥作對。可消停了沒幾天,榮慶莊又盯上了她,緊接著是惠和坊。而現在更熱鬧,京城兩大綢布莊要聯手對付自己的外甥女兒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當下,宋林泉點頭道︰「是啊,我那個外甥女兒,一出生,我妹妹就去了,大家都說,我妹妹是被她克死的
「令妹真是個苦命的女子穆掌櫃接著說,「可她留下的這個女兒,卻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啊。若是令妹泉下有知,看見自己唯一的女兒在京城的綢布行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該欣慰了
宋林泉說︰「今天穆掌櫃是怎麼了,忽然關心起宋某的家事來了?」
傅金山說︰「不瞞宋掌櫃啊,您這位外甥女兒,擠兌得我們都快要沒生意做了
宋林泉暗笑,這才進入正題兒了。可還是繼續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傅掌櫃這是在開玩笑吧。心然年紀輕輕,做生意才做了幾年啊,怎能與二位掌櫃相比?傅掌櫃的惠和坊,都開了二十幾年了,幾乎壟斷了城南所有的綢布生意。穆掌櫃的榮慶莊,雖然來到京城時間不長,可原來在潞州,那也是富甲一方啊。二位掌櫃如此抬愛心然,她實在是當不起
「宋掌櫃太客氣了傅金山笑道,「只不過……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說了,總是議論宋掌櫃的家事,不應該、不應該。這會兒該開席了,咱們去後邊花園里,一邊賞花,一邊喝酒
席間,三個人都喝了不少的酒,都有了些微微的醉意。
穆掌櫃一喝酒就上頭,臉紅脖子粗地對宋林泉說︰「宋掌櫃啊,在京城的生意場上,我就佩服您。您開著京城最大的茶莊,宮里頭有一半兒的茶葉都是您給供的,可您從來也不會瞧不起別人,對誰都是那麼謙和有禮,真是個君子啊!」
宋林泉因為有些醉意,所以听了這話,覺得心里很舒服,可嘴上依舊謙虛道︰「哪里哪里,穆掌櫃真是謬贊了,謬贊了
「可你那個外甥女兒,一點兒也不像你啊!」傅金山重重地嘆了口氣,樣子十分郁悶,「她仗著有宋老太爺撐腰,不僅在生意上打壓我們,讓我們舉步維艱,而且還插手到了我傅家的家務事!宋掌櫃您評評這個理兒,有誰家的大姨子不叫人家夫妻兩個團聚的?」
宋林泉對于傅金山和徐慧瑛夫婦兩個之間的事情自然是不得而知,而且他對徐家的家務事也絲毫不感興趣,听見傅金山的抱怨,不由得稀奇道︰「傅掌櫃是在說心然嗎?她做什麼了?」
傅金山不說話,只管悶頭喝酒。
宋林泉只好將目光轉向了穆掌櫃。
穆掌櫃急忙說︰「宋掌櫃您忘了,徐大小姐是傅夫人的姐姐
「對啊,我知道這個宋林泉說,「那又怎麼樣啊?」
「嗨!您是不知道啊穆掌櫃一臉的憤激,「您那位外甥女兒,可是個厲害的角色。當初傅掌櫃也是為了將生意擴大,才爭取了一筆軍服的訂單
「這事兒我知道宋林泉點頭道,「不過這也很正常嘛,軍服的生意,哪個制衣坊有實力,就哪個制衣坊做,之前福盛祥不也搶走了輕羅坊的訂單嗎?」
「宋掌櫃……」听了這話,傅金山竟感動得痛哭流涕,「您是個明白人兒。唉……若是徐大小姐有您這位舅舅一半兒的明白事理就好了
「心然到底做什麼了?」宋林泉早就從父親口中得知,徐心然的織染坊開張那天,傅金山帶人去砸店,可沒有成功,反過來還給徐心然做了一整天的苦力。不過,由于他並不知道傅金山夫婦之間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是徐慧瑛授意傅金山那樣做的,更不知道後原來徐慧瑛回了娘家常住。
「宋掌櫃……」傅金山搖頭嘆氣,「您來給我評評這個理兒,就算福盛祥與惠和坊生意上有再大的糾紛,可這與我夫人沒有關系吧。可是呢,您那位外甥女兒為了報復我,竟然將她妹妹給叫回娘家去了,都好幾個月了,不許我們夫妻兩個見面。您說,這叫什麼事兒呢?」
宋林泉詫異道︰「有這樣的事情?那心然真是不像話,這手也伸得太長了!」
「誰說不是呢?」傅金山眉頭緊鎖,「這生意歸生意,家事歸家事,徐大小姐就算是有宋老太爺做靠山,可也不能這麼做事兒吧!宋掌櫃啊,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您這外甥女兒,可真的與宋家的人不一樣,她骨子里狠著呢,心思也很多
宋林泉被傅金山這番傾訴勾起了自己的心事。當初徐心然十分突然地登門拜訪,他就覺得,這個女孩子不簡單。盡管,他也思念早死的小妹,他也希望小妹留下的唯一骨血能過得平安喜樂,可是,若真的涉及到了自己的利益,那他是不會再有這種同情心的。
畢竟,徐心然不是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子,她在做大生意,開著一家店鋪和兩個作坊,她的織染坊,老爺子就投進去了一筆銀子,雖然用的是他的體己,可家里已經有人議論了,說老爺子的體己,連嫡親的孫子孫女都很少見到,可徐心然一個外孫女兒,卻一下子就拿走了那麼多。
盡管宋林泉還能沉得住氣,可他的妻子和幾個兒子女兒,還有其他幾個兄弟,卻沒有他這般隱忍,他們早就和宋林泉說了這件事情,認為老爺子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對一個二十年不曾見過的外孫女如此大方。
而這個外孫女,又在做大生意,萬一以後她的胃口被老爺子給養大了,那老爺的體己,難道都歸了她不成。
當然了,那是老爺子自己的,他願意給誰就給誰,他們這些做晚輩的,自然管不著,也不能多話,可是,那幾個孫子孫女頗有些埋怨,認為這突然冒出來的徐心然,大有與他們爭奪老爺子的架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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