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降臨,徐心然卻毫無察覺。
朱先生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大小姐,您還沒回啊?怎麼也不點燈,天都黑了。」朱先生去拿桌子上的火石。
「天都黑了?」徐心然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在黑暗中坐了很長時間,「朱大叔,您還沒回家嗎?」
「他們說沒見你出來,也不知道你走了沒有,所以我就過來看看。」朱大叔點亮了油燈,燈影下,徐心然的身影顯得那樣單薄而孤寂,「大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心事重重的?」
「還不是為了慧瑛的事情?」徐心然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麼沮喪和無助,「如今她被傅家關在柴房里,也許傅金山會告官呢。」
「若是傅家告官,那二小姐就沒有活路了。」朱先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且不說傅家會不會賄賂官府,官府會怎樣斷案,只要他們告了官,二小姐就會被暫時羈押起來。一個女子被羈押在大牢里,即便是能活著出來,那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是啊。」徐心然看著跳動的火苗,「我最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所以我要盡快想辦法洗清慧瑛的這個罪名,至少,也要拖延幾天時間,不能讓傅家把她送到官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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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雪姨娘,徐家大小姐前來拜訪。」管家輕手輕腳走進素芳樓楊雪鶯臥室的外間。
「徐心然。」楊雪鶯冷笑一聲,「她來做什麼?不會是來替她那個好妹妹求情的吧?」
「徐大小姐說,她是來向雪姨娘賠罪的。」管家輕聲說道。
「賠罪?」正躺在傅金山懷里撒嬌的楊雪鶯冷笑著坐了起來,「恐怕是來咒我也死掉的吧?她們徐家姐妹倆配合得還真是默契啊,一個弄死了我的孩子。一個想要置我于死地。她們這是要趕盡殺絕嗎?老爺,我不想見徐家的人,請老爺讓她走吧。」
傅金山說︰「怎麼說人家也是客人。總不能把客人趕走。」
「老爺……」楊雪鶯嬌聲表示著不滿。
「好啦好啦。」傅金山急忙安慰她,「你若是不想見她。那就別見,我出去將她客氣點兒打發走就是了。來者是客,如今她有常山王做靠山,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得罪她。」
「好……吧……」楊雪鶯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摟著傅金山脖子的胳膊,「那老爺別和她廢話,早早將她打發走吧。」
傅金山隨管家來到了前廳。
徐心然起身施禮道︰「傅老爺好。」
傅金山冷笑道︰「我哪里好了?令妹才讓我失掉了一個孩子。」
徐心然說︰「對于府上發生的這件事情,家父和我也深感內疚。是我徐家教女無方,才出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今天我來呢,一是誠心向傅老爺和雪姨娘賠罪,二來呢。是請了一位名醫替雪姨娘診脈。因為我擔心這一次雪姨娘落水,會給她的身體造成傷害,萬一她以後因此而再也不能生育,豈不是我們徐家的罪過?」
傅金山這才注意到,前廳里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他認得。是福生堂的端木仁德。
端木仁德的醫術和端木家的大名,使得傅金山不得不鄭重抱拳道︰「沒想到還驚動了端木先生,真是太抱歉了。」
端木先生還禮道︰「傅老爺客氣了。今日端木仁德受徐大小姐所托,前來為府上的雪姨娘診脈,還請傅老爺帶路。」
傅金山推辭道︰「前日已經請了濟慈堂的何先生來看過了。雪鶯並無大礙,將養幾天也就好了,所以,就不驚動端木先生了。」
徐心然說︰「那哪兒行啊?雖然雪姨娘身體沒有大礙,可到底也是才剛剛小產,又落水受了驚嚇,須得請一位名醫來診治才好。傅老爺請別誤會,我不是說濟慈堂的何先生醫術不高,可多請一位名醫來看看,總沒有壞處。端木先生的醫術,您應該信得過吧。」
傅金山當然不能說自己信不過端木仁德的醫術,若是得罪了端木仁德,那就等于得罪了整個端木家族,而端木家族的地位聲望,可不是何家能夠比擬的。即便何先生的老師也是御醫,可他已經告老還鄉了,哪里比得上端木仁德的兩個哥哥,現就在太醫院身居要職呢。
徐心然又對身旁的小林點了點頭,小林捧著一個漆盤走上前來。徐心然揭開了漆盤上蓋著的紅布,說︰「這是一百兩黃金,是送給雪姨娘補身子的,也權當我替妹妹向雪姨娘賠罪了。」
傅金山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對那一百兩黃金顯得不屑一顧。他傅金山是什麼人,不過一百兩黃金,哪里就能讓他原諒徐家?
可還沒等他推辭,楊雪鶯不知道打哪兒沖了出來︰「一百兩黃金買我的孩子的性命,徐大小姐真的以為,這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買賣?」
徐心然看見楊雪鶯果然如她所料露面兒了,不由得心中暗笑。可面上還是一副悲痛和歉疚的樣子︰「這哪兒能夠呢?我方才已經對傅老爺說了,這是給您補身子用的。」
傅金山看見楊雪鶯自作主張出來,有些生氣,急忙低聲呵斥道︰「雪鶯,你不在房里好好休息,跑出來吹著了風怎麼辦?快進去!」
楊雪鶯本來也不打算出來,她本來只是打算偷偷在屏風後面看一下,徐心然會怎樣花言巧語替徐慧瑛開月兌。可看到後來,徐心然拿出來的那一百兩黃金實在是太誘人了,她十分擔心財大氣粗的傅金山會推辭掉,所以緊忙跑了出來。
徐心然笑著對傅金山說︰「傅老爺不必擔心,依我看啊,雪姨娘氣色紅潤身手矯健,吹著一點點風,根本就不要緊。這大約是雪姨娘身體底子太好的緣故吧。小產了才剛剛兩天,就這麼活蹦亂跳,真是叫人羨慕。」
楊雪鶯愣住了。同時自己也意識到,為了這一百兩黃金。自己太心急了,以至于叫徐心然抓住了把柄。
于是,她急忙叫道︰「小宛,扶我回房去,這會兒,我頭暈得厲害。」
徐心然說︰「既然雪姨娘身體不舒服,那麼這里剛巧有一位名醫。就請他看看吧。這也是我的一份道歉的心意,還請傅老爺不要推辭。」
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傅金山真的不好拒絕了,只得點頭道︰「那就有勞端木先生了。」
小宛扶著眼看著就快要暈倒的楊雪鶯坐在椅子上。端木仁德走上前來,蹲子,將一方絲帕蓋在楊雪鶯的右手手腕上,開始號脈。
過了好一會兒,端木仁德收掉絲帕。真起身來︰「雪姨娘的身體果然並無大礙。」
「那對雪姨娘的今後,會不會有什麼影響?」徐心然問道。
「只要調養得當,就沒有什麼問題。」端木仁德說。
「那需不需要開一張滋補調理的方子呢?」徐心然又問道。
楊雪鶯急忙擺手︰「不必了不必了,何大夫已經給我開過藥了。」
徐心然笑道︰「既如此,那我們就不多打擾雪姨娘了。」又對傅金山說。「傅老爺,我能不能和我妹妹見一面?」
「不行。」傅金山一口回絕。
徐心然點頭道︰「好吧。不過,請傅老爺不要過分為難她,畢竟,她現在還是‘傅夫人’。」
「哼!」傅金山冷冷地看著她,「徐大小姐是不是以為,她這個傅夫人的位置,就一直是她的?」
徐心然謙遜地說︰「這是傅老爺的家事,哪里輪得到我來議論?我只是替我妹妹擔心罷了。傅老爺若是真的覺得我妹妹如此不堪,那不如就給她一封休書,讓她這就隨我回去吧,也免得她下次又做出什麼傷害雪姨娘的事情來。」
「這個……」傅金山沒想到徐心然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一時之間,方才想好的要給她難堪的說辭竟然派不上用場。
徐心然繼續說︰「傅老爺,我妹妹當初可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抬進傅家大門的,是名正言順的‘傅夫人’。如今,傅老爺只憑一面之詞就斷定她謀害了一個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太武斷了?傅老爺為什麼不讓我見到我妹妹?是不是您自己也在懷疑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傅老爺實在不放心,那麼我們姐妹倆就當著您的面說說話兒。」
傅金山沉吟半晌,才說︰「去將夫人請過來。」
管家帶來了形容枯槁的徐慧瑛。
徐心然看了她一眼,說︰「慧瑛,跪下。」
徐慧瑛不明就里,可知道姐姐並不會害她,就緩緩跪了下來。
「現在,當著我和你夫君的面,你將前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一遍,不許添油加醋,不許有半點疏漏,不許說半個字的謊話!听見了嗎?」
「徐大小姐,您這是在做什麼?」傅金山不滿地說,「這是在傅家,不是在你們徐家,瑛兒是我傅家的人,還輪不到你來審問她。」
「不管這里是傅家還是徐家,不管她是徐家的人還是傅家的人,總之,傅老爺應該和我一樣,都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吧。」徐心然毫不退讓,很有些喧賓奪主的氣勢,「其實方才您自己也看到了,雪姨娘哪里有半點小產過後虛弱不堪的樣子?哪里有半點剛剛失去未出生孩子的傷心欲絕?而且,那天雪姨娘說是我妹妹把她推下去,就一定是這樣嗎?難道她不會自己跳下去誣陷我妹妹嗎?」
「這怎麼可能?」傅金山惱怒地說,「哪里有拼了自己孩子性命去誣陷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