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佛寺的大雄寶殿里,徐心然靜靜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地默誦著《楞嚴經》。那卷靈慈大師贈與她的《楞嚴經》,她早就倒背如流了,幾乎每天都要默念幾遍。而現在,霍夫人還沒來,她只能一邊默誦經文一邊耐心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耳邊響起了霍夫人帶著歉意的聲音︰「真是對不住啊,徐大小姐,正要出門,忽然來了個客人,敷衍了一會兒,所以來晚了。」霍夫人一面說,一面跪在了徐心然旁邊的蒲團上。
徐心然睜開眼楮︰「霍夫人客氣了。來晚一點沒關系,反正我需要您幫的忙,您已經做到了。」
霍夫人忙說︰「這哪里是幫徐大小姐的忙?我也是為了我女兒罷了,算是咱們互相幫忙吧。」
「那我也要對霍夫人說聲‘謝謝’,若不是霍夫人出面,若不是您家的丫鬟木機靈,記住了我的庚帖上的生辰八字,這件事情,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去呢。」
霍夫人問道︰「我那女婿,已經退了親了吧?」
徐心然點點頭︰「昨天就已經退了。今天請霍夫人跑這一趟,就是想當面對您說一聲‘多謝了’。霍夫人不會怪我讓您跑這麼遠的路,就听了這麼一句話吧?」
「不會不會。」霍夫人急忙搖頭,「我剛才說過了,咱們這是互相幫忙,各取所需。我幫自己的女兒鞏固了在婆家的地位,徐大小姐免去了給人做妾的命運,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霍夫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不可告訴旁人。否則,依著程家父子的性格,一定會報復的。倒不是他們為了我沒能進程家的門兒惱怒,只是從來只有他們算計別人,這一次卻被咱們兩個女流之輩算計。若是他們知道了,肯定會惱羞成惱怒的。到時候,霍夫人與我倒不要緊。就怕程家父子將火氣全都撒在令嬡身上。」
霍夫人急忙保證︰「徐大小姐請盡管放心,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就是為了我女兒,我也不會說出去半個字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徐心然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向釋迦摩尼像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既然這件事情已經辦妥。那麼霍夫人。我先告辭了。咱們兩個。從來都不認識。」
霍夫人雙手合十,凝視著前方的釋迦摩尼︰「是的,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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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說好了的事情,程家怎麼能出爾反爾呢?」听見程家退親的消息,蘇氏氣得臉都要歪了,若不是顧忌著月復中胎兒,恐怕早就要大發雷霆。「他們為什麼要退親呢?」
「二夫人,」張大娘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听管家徐安說,是咱們家大小姐和程家少夫人的八字犯沖,而程家少夫人已經有了身孕,程家自然一切以她為先,咱們家大小姐進不進人家的門,人家當然覺得不打緊了。」
「唉……」蘇氏泄氣地長嘆一聲,「本來以為這次板上釘釘兒了,萬無更改,那程家都過了聘禮了,不會再節外生枝。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這件事情,竟然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徐掌櫃對于大女兒不用去程家做妾,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生氣。實際上,他一直都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大女兒快快離開徐家,以免以後再對蘇氏和自己的兒子做出什麼來,一方面又為了大女兒不在福盛祥伙計工人們偷懶耍滑一天比一天厲害而頭痛。而如今,程家自動來退親,他倒是松了一口氣,因為他自己實在舀不定主意的事情,人家蘀他做了個決定,也算是讓他解月兌了。按照大齊國歷來的風俗,因為是程家主動退親的,所以聘禮自然歸了徐家。可是徐掌櫃最終還是听從了大女兒的建議,差人將那些聘禮悉數送還了程家,至于給蘇氏的那三百兩銀子,因為他們父女兩個不知道,所以仍在蘇氏的手上。蘇氏知道他們退了聘禮,氣得在自己的房間里大罵徐心然吃里扒外獻殷勤,人家程家都沒提出來要回聘禮,你急著送回去做什麼。當然徐心然沒有听見,因為蘇氏只敢在自己的房間里出出氣,而她的丫鬟婆子們誰也沒那個膽子將這些話講出去。
這件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只不過徐掌櫃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讓大女兒重返福盛祥去主持大局,因為他已經感到自己打理福盛祥力不從心了。店鋪是他一直經營著的,現在卻渀佛管不了那些人了。制衣坊更不用說,那是大女兒一手建立起來的,那些人見大女兒不在,也不太怕他,制作軍服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而且竟然還出現了兩件次品。徐掌櫃狠狠訓斥了她們,讓她們趕工重做。
這些事情已經足夠徐掌櫃頭痛,可令他更頭痛的,是不知道從哪里放出來的風聲,說嚴記繡坊的嚴掌櫃打算出重金重聘倪鄭氏。雖然倪鄭氏什麼都沒說,還是和往常一樣在制衣坊忙碌,可明顯的不是很用心了,經常愣神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徐掌櫃認為她這是在猶豫,猶豫著到底是留在福盛祥,還是重返嚴記繡坊。雖然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是福盛祥出銀子給她治好了眼疾,是福盛祥給了她一個飯碗,可這會兒時過境遷,人家嚴掌櫃若真有心再聘她,那麼所出的工錢,肯定是福盛祥出不起的。到時候,倪鄭氏若是真的要走,他徐茂林用什麼理由來阻攔呢?
徐掌櫃沮喪地心想,若是大女兒還在福盛祥,倪鄭氏一定不會走的,因為當初正是大女兒幫助她治好了眼疾,給了她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她肯定不好意思拂了大女兒的面子。退一萬步講,即便她堅持要走,大女兒點子多,也一定有辦法打消她那個念頭的。
想到這里,徐掌櫃長長嘆了口氣。
「老爺,大小姐不在這里主事,伙計們和制衣坊的女工們都很浮躁,靜不下心來認真做事。」朱先生看出了徐掌櫃的惆悵,走過來輕聲道,「如今程家也退了親了,不如還讓大小姐過來吧。大小姐年紀輕,心眼兒活,有膽有識,總比咱們這兩個老家伙強得多。」
朱先生並不知道徐家發生了木雕小人詛咒蘇氏的事情,向來不好管閑事的他,以為徐心然不再來打理生意,完全是因為她要去程家的緣故,而現在,程家退了親,她自然可以回到福盛祥來了。可他擔心,徐心然因為去人家家里做妾還被人家退了親,總是會難過幾天,害怕她因為難為情而不好意思回來見人,所以就催了一下徐掌櫃。
徐掌櫃回家和蘇氏商量,蘇氏趁機又推薦了徐慧瑛。
徐掌櫃雖然不打算再用大女兒,可也沒有想過要用二女兒,因此听了蘇氏的建議連連搖頭︰「慧瑛又不是沒有去過鋪子做事,可最後虎頭蛇尾,什麼也沒學到。」
蘇氏冷笑道︰「若不是大小姐從中作梗擠兌她,她能學不會嗎?」
「心然何時擠兌她了?」
「老爺這話說的,好像大小姐多麼善良似的。她都能詛咒我肚子里的孩子,哪里還能容得下瑛兒去鋪子里與她分庭抗禮?老爺,您想過沒有?若是您繼續讓大小姐去打理生意,那麼以後,她翅膀硬了,會不會連你也一並擠兌?」蘇氏這兩天學聰明了,派了一個心月復小廝到店鋪和制衣坊去打听了一些情況回來,知道徐心然不在的這些天里,店里和作坊里的人都十分懶散,徐掌櫃雖然是正經八百的「掌櫃的」,可威信大不如徐心然。因此,蘇氏趕緊抓住這一點做文章,讓徐掌櫃對徐心然產生忌憚和厭惡。
若是沒有木雕小人的事情,徐掌櫃肯定不會相信蘇氏的這番說辭。可是,現在就連他自己都對大女兒產生了動搖,擔心有一天,大女兒掌握了福盛祥的大權,還會不會將自己放在眼里?而再過幾個月,兒子就要出生了,到時候若是大女兒緊緊抓著生意大權不放手,自己怎麼開口跟她說,按照大齊國的律法和風俗,家產都是必須傳給兒子的。
徐掌櫃覺得頭痛不已︰「可是慧瑛不是做生意的料。我也希望她能干一點,可她自己不爭氣啊。」
「那麼就請老爺再給瑛兒最後一次機會,好嗎?」蘇氏懇求道,「就這一次,若是她還那麼不當回事,那我以後就再也不提這個了。只是有一樣……」蘇氏看著他,一副有話不敢說的樣子。
「你盡管說。」
「我一直都有心讓瑛兒好好歷練歷練,好歹給你幫些忙,只是大小姐精明能干,我又怕她們姐妹倆合不來反倒給老爺添麻煩,所以沒再提這個事兒。可如今,大小姐容不下我和我的兒子,可老爺一個人打理生意又太辛苦,所以,我想求老爺,能讓瑛兒專心在鋪子里做事,若是三個月之後,她還是什麼都不行,那麼以後老爺再讓大小姐去打理,我也無話可說。」
徐掌櫃想了想,同意了︰「好吧,三個月之內,我不許心然踏進鋪子和作坊半步,讓慧瑛不受任何干擾,專心學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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