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挺著大肚子,煩躁地在地上踱來踱去,雙眉緊鎖,不時地嘆息一聲。
徐慧瑛和徐慧玥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打斷母親的沉思。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徐慧瑛終于忍不住了,冒著被母親責罵的危險,問道︰「娘,您也不必如此憂心,徐心然這幾天一言不發,想必是並沒有抓到咱們什麼把柄,咱們先別自己嚇自己麼!」
蘇氏終于坐了下來︰「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有些擔心。」
徐慧瑛說︰「二舅不是說了嗎,在制衣坊門口,他們就用迷藥把她弄暈了,而那個用迷藥的人不是二舅。等徐心然被他們弄上馬車的時候,已經人事不知,不可能知道那是二舅做的。其實,心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見過任何一個人,除了一具死尸,但那具死尸並不是二舅的,她又不認識那個人是誰,從何得知是誰劫持了她呢?」
蘇氏的眉頭略略舒展開了一些︰「你說的有道理,是我太擔心了。」
徐慧瑛又道︰「若是心然知道是二舅所為,那怎麼都過去好幾天了,她那里卻一點兒聲息都沒有?就算不與咱們鬧個天翻地覆,可也要來咱們這里試探一番吧?可她竟然這樣安靜,可見她什麼都不知道,頂多就是猜測與咱們有關罷了。可猜測歸猜測,她又沒什麼真憑實據能夠證明此事與咱們有關,況且娘,您再過幾個月就要分娩,在這個時候,就算她掀起什麼風浪,我爹也不會相信她的。退一萬步講,即便相信了她,可也不會將您怎樣。而等到孩子出生,我爹就更不會責怪您了,那個時候,他護著您還來不及呢。」
徐慧玥也接口道︰「是啊,娘,如今心然只是受了些驚嚇,又沒受傷,就算等我爹回來,听了她的話,也不一定會相信的。只需叫我二舅和祁九、四兒別說出來就是了。」
蘇氏仍是不安︰「他們一共四個,有一個已經死了,自然不用擔心什麼。你們二舅就算再沒腦子,可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利害,定會守口如瓶。現在就怕祁九和四兒。你們二舅說,那天將心然劫持到郊外後,那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都找借口走了,當時他也沒在意,可是細細一想,他們應該是臨陣退縮了。既然如此的話,那麼這兩個人,咱們不得不防啊。我已經對你們二舅千叮嚀萬囑咐,萬一以後心然借這件事鬧起來,他一定要來個抵死不認。若是祁九和四兒真的出來作證,那麼就說他們那是作偽證,因為恰好祁九和四兒都借過他銀子,至今還沒有歸還,可以說成是他們為了賴賬不還才這麼說的。」
徐慧瑛恨恨道︰「這次沒能讓那個賤婢子生不如死,真是太可惜了!」
「算啦。」蘇氏看上去有些疲乏,「這一次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收拾她不遲。」
徐慧玥說︰「可以後哪里還有這麼好的機會?我爹最多在蘇杭呆一個月就要回來了!依我說啊,咱們應該趁著爹不在家的這一個月,徹底除了這個眼中釘,以免後患。反正咱們和她已經是水火不相容,咱們恨極了她,她也恨極了咱們,何況咱們誣陷她木雕小人兒的事情,已經與她撕破了臉皮,就算是咱們暫時放過了她,她也不會放過咱們啊。」
徐慧玥話音未落,忽听得外間「 當」一聲,緊接著,稀里嘩啦一陣響。
蘇氏母女三個都被嚇了一跳,面面相覷。
蘇氏高聲道︰「外面怎麼了?」
丫鬟織雲進來,低著頭小聲說︰「回……回二夫人,是……是奴婢……是奴婢不小心摔碎了外面的鸀玉花盆。」
「什麼?」蘇氏一听幾乎暈厥過去,急忙沖到了外間。
一向被她當做至寶、足有一個小臉盆那麼大的、用一整塊鸀玉雕成的花盆,此刻變成了一堆碎玉。這個花盆原是徐老太爺的,徐老太爺去世後,徐掌櫃很喜愛這個花盆,就將其留了下來,後來被蘇氏要走了。
 
蘇氏撫模著鸀玉的殘片,知道已經無法復原,忽然站起來,一抬手給了本就嚇得發抖的織雲一記耳光。
「該死的奴才,做事這麼不小心!你知不知道這個鸀玉花盆值多少銀子啊!就算賣了你quan家,你也賠不起!」
織雲的嘴角流出了血,可也不敢去擦,只管趴下來磕頭求饒︰「二夫人,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錯!」
徐慧玥踢了她一腳︰「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不知道我娘就要生兒子了嗎?你卻故意弄壞這麼貴重的東西,是不是存心讓我娘堵心?」
「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織雲嚇得話都說不完整了,只會求饒,「求二夫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饒了奴婢吧……」
蘇氏冷笑道︰「我看你素日小心謹慎,才讓你跟在我身邊,平時賞給你的銀子衣裳首飾也比旁人的多得多。可是你呢,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在我懷著兒子的時候,給我弄來這麼一份晦氣,你可真是有心啊!」
「不是……」織雲嚇得面無人色。其實,她方才只是在給這個鸀玉花盆擦拭灰塵,一個不小心,將花盆摔在了地上。本來弄碎了被蘇氏視如珍寶的東西,她就已經嚇了個半死,可還算有一絲清明,琢磨著怎樣先把蘇氏的怒氣平息下去,然後再想辦法減輕即將受到的責罰,能不挨打就不挨打,哪怕是餓上幾頓都行。可是蘇氏被徐慧玥那兩句話一提醒,立刻不問青紅皂白,認定了她故意為之,而且並認為這是不祥之舉,所以比平時的發火更加凶了十倍。因此,織雲被嚇得那一絲清明也沒有了,連怎樣辯解都忘了,只管呆呆地張著嘴,看著蘇氏。
蘇氏更加怒不可遏︰「你還敢瞪著我!怎麼,你還有理了?來人啊,給我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拖下去,杖責二十!」
還沒等織雲哭喊出來,幾個健壯的僕婦就過來將她拖走了。
徐慧瑛追上去兩步︰「你們把她帶遠一點兒,別驚動了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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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鸀雲,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徐心然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隱約听見有人在哭泣。此時夜深人靜,倒嚇了她一跳。
鸀雲被她叫醒,揉著惺忪的睡眼,細細傾听了一會兒,說︰「似乎真的有人在哭呢,還是個女人。」
「這大半夜的,誰沒事兒干在這兒哭呢?」哭聲漸漸清晰,徐心然睡意全無,奇怪地問道。
鸀雲翻了個身︰「管她呢。八成兒是哪個丫鬟僕婦挨了打,白天不敢哭嗎,所以晚上倒一倒委屈。」
徐心然一想也是,重新躺下。可是那哭聲大了起來,弄得她心煩不已,她原本瞌睡就輕,現在可好,被吵醒來,干脆睡不著了。
「大小姐,你要去干什麼?」鸀雲被徐心然開門的「吱呀」聲驚醒,迷迷糊糊坐起來,問了一句。
「睡不著。」徐心然回頭說,「我去看看,是誰受了真麼大委屈,大半夜的也不叫人安生,再說了,去哪里哭不行,非要在望月軒附近哭。你睡吧,我去看看就回來。」
鸀雲急忙爬起來穿衣服︰「那可不行,我跟你一塊兒去!」
徐心然知道,自從自己路遇乞丐糾纏和被人劫持後,鸀雲就如臨大敵,命令小林必須每天都必須接送她回家,並且叮囑管家徐安將她安全送出大門交給小林和阿威,等她晚上回來,管家徐安必須將她安全地送回望月軒,而且只要在家,無論她走到哪里,鸀雲都要緊緊跟隨,決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小林笑話鸀雲,說她草木皆兵,卻被鸀雲板起臉來訓斥了一頓。小林竟然一點兒都不生氣,笑眯眯的,從頭听到了尾,末了還很認真地問鸀雲,還有沒有?氣得鸀雲又罵他不正經。
徐心然能看得出來,鸀雲在她被禁足的那一個月里,要去錦緣坊賣掉服裝樣式的設計圖,所以與小林、阿威打交道比較多,而後來她回到福盛祥後,小林向她表露過喜歡鸀雲的意思。徐心然當時一听,覺得這是一樁好事,于是巧妙地去探鸀雲的意思,可不料鸀雲態度很堅決,說只要大小姐一天沒有找到可靠的婆家過上舒心的日子,她就一天不考慮自己的事情。徐心然既感動又愧疚,感動的是自己雖然生母早亡、父親不疼、庶母陷害、庶妹排擠,可還有這樣一位貼心的姐姐關心她,愧疚的是自己若是一輩子嫁不出去,難道還要連累鸀雲和自己一樣做個老姑娘不成?好在小林不著急,說他反正光棍一個,沒有父母兄嫂催他成家立業,所以他可以等,什麼時候鸀雲願意嫁給他,他就什麼時候雇了八抬大轎來抬她。
兩人順著哭聲走到了望月軒的門口。
徐心然忽然猶豫了,心想該不會是蘇氏和徐慧瑛徐慧玥的另一個計謀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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