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州與益州離得並不遠,當然有識得杜萱娘之人。
「知道李進?這個便是李進的女人,頭些年花錢買了個四品誥命夫人身份,在果州一帶開鐵礦,家資雄厚,地上跪著的是杜氏名下的第三和第四名養子,俱都是考取了身份的一個商人滿眼羨慕地說道。
「這算什麼?杜家老大如今在郭子儀將軍麾下建功立業,也是考取了鄉貢的,老二如今是太子身邊的紅人,明經出身,這個杜氏早晚都是老太君的命!」
「這幾個兒子出色倒罷了,她家還有好幾個出色的女兒,個個能文尚武,是從小當兒子一般教養的,她這些女兒要嫁的人也絕對不會是一般人,多半是被富貴人家聘去做長媳或宗婦的一個消息稍靈通一點老車夫說道。
「這個杜夫人的兒子也真是的,連人家季六小姐是女扮男裝都不知道,居然還和人家義結金蘭,同進同出,直到這兩個傻乎乎的兄弟上門去找季六公子,才知道根本沒什麼六公子,只有六小姐。這下子事情就給鬧了出來。長輩們知道後,生氣歸生氣,但規矩還是要的,這杜夫人一家是專門帶家人從果州過來向季府請罪的小方扮成的路人及時插了一句嘴,立刻引起了旁邊人的興趣。
「還有這事?看不出來這杜夫人還是個相當明理之人,季府也算是講規矩的詩禮之家,這季家六小姐怎麼就喜歡女扮男裝呢?嘖嘖,杜家這兩個兒子也是倒霉了,攤上這事!」
「是啊,這事論起來季家理更虧,難怪前些日子傳出些季家不好的話來,想必與此事有關
杜萱娘一早便吩咐了小方等人扮成閑人。四處與人搭訕,趁機洗白杜家。抹黑季家,季琳兒名聲越不好,季瑁善越不敢將好好的孫女兒砸在自己手里。
小方幾個人很賣力地四處口沫橫飛,輿論很快便倒向了杜氏,紛紛大聲指責起季家來。
門外的變化自然由躲在門後面的季家的下人時刻注意著。立刻向季瑁善回稟。
季廣瓊大怒,「這群無知的愚民,立刻讓人去將他們打走!」
「沒用的蠢材,遇事就只知道打打殺殺!這姓杜的婦人實在是詭計多端,我們又上她當了,請罪是假,為他家兒子洗白才是真正目的。趕緊叫人去請他們進來,別讓他們再在外面表演了。還有,去將季福叫來!」季瑁善也深覺這某一萱娘不好對付。
自從季瑁善對季福起了防備之心後,一直叫他親自守著季琳兒。免得她又跑了。此時看這架勢還是需要這位足智多謀的老管事出來提點一二。
季福其實一直在關注著前院的事,听見老主人召喚,一邊急趕過來。一邊按與杜萱娘商量好的細節來醞釀說辭。
「季福,以你看那杜夫人接下來還會使什麼招?」這話問得既像征詢,又像試探。
「老太爺,請先喝杯熱茶,別被這個杜夫人的小花招亂了陣腳,總之,現在的理和勢都在我們季家。我們且看她還會出什麼招,然後再見招折招最為妥當!」
季瑁善深吸一口氣,這時才發覺自己的確是緊張得有些過頭了,拿定主意今天要給這杜夫人難看。
季府的南花廳,是整個季府最漂亮的地方,敞亮的大廳內兩面無牆,廳內各種名貴花木爭奇斗艷,這些都是季家從各地高價搜集來的,光花匠便配了三個,平時連季廣瓊都難得進來一回。
這次季瑁善為了給杜萱娘一家一個下馬威,便將會見之地改在了南花廳。
當季瑁善看到進來的一撥大大小小的人,有些傻眼,這是去走親戚還是串門子?除去在院子站著的王諫之與孫寶兒,跟著來的還有三個女孩子,一個五六歲的孩童,五個侍女,兩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
「杜氏萱娘與兩位先生領六個不懂事的子女,特意從果州趕來拜見!」杜萱娘除去帷帽,對季瑁善行了個大禮。
季瑁善倒罷了,季廣瓊差點驚叫出聲,沒想到傳說中的杜夫人竟然如此年輕。
「杜夫人客氣了,請坐!」季瑁善的臉冷得快要掉下冰碴。
「與萱娘同來的還有我們家的兩位先生,也請老太爺賜坐!」杜萱娘溫婉地說道,雖客氣可也不容反駁,季瑁善身後站著的季廣瓊很想用他的瘸腿蹦出來怒斥這得寸進尺的女人,「給你坐已經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還想讓你家的下人也坐下,都不看看連老子都沒撈著座位!」
季瑁善的胡子翹了翹,決定繼續隱忍不發,這個杜萱娘如此狂妄必定有她的仗恃,還是按季福說的先看看再說。
「也請坐!」立刻有下人再搬了兩張椅子過來。
杜萱娘看到呼兒韓與小方坐下,才笑著說道︰「請老太爺莫要怪萱娘唐突,這位是呼兒韓先生,曾在郭子儀將軍麾下做過副將軍,這位方漸離先生曾為先皇的禁軍統領,萱娘想以萱娘這樣的身份都能在季府討得一席座位,季府好客知禮,這兩位先生也一定能!」小方,也就是原來的李甲一,詫異地看了一眼杜萱娘,原來連這都從李進處知道了,看來李進是有意將蜀中李家也交到這精明婦人的手中了。
季瑁善兩父子臉色變了又變,更加搞不懂杜萱娘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因此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將軍大人,統領大人幸會!」季瑁善的聲音干得起沙塵暴,讓人听著極難受,「杜夫人今日光臨我季府到底所謂何來?」
「諫之,寶兒你們兩個別跪著了,先進來向季老太爺請安!」杜萱娘說道,竟然不提負荊請罪之事,更不提院子里一干家丁捧著的賠罪之物。
院子里的小嫵小婉早就將備好的衣物拿來給二人穿上,又理了理頭發,二人立馬恢復了平時的神采奕奕,一起來到季瑁善兩父子跟前,以晚輩之禮拜見。
「這就是你們的負荊請罪?」臉色難看的季廣瓊忍不住嘲諷道。
「季老爺,這話從何說起?諫之與寶兒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何要負荊請罪?」杜萱娘淡淡地說道,呼兒韓與小方兩個看似隨意地喝茶,實際上全身都處在戒備中。
果然,季廣瓊又暴跳了,「豈有此理,一介小小的婦人,竟敢三番五次地戲弄我季家,你當我季家是紙做的?」
這回季瑁善沒有出來阻止季廣瓊發難的意思,杜萱娘也沒有想退讓的意思,在人家的地盤上一定要顯示出自己足夠的氣勢與實力,才能讓對手安安心心地坐下來談事情。
「杜萱娘沒有戲弄季家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帶家中大多數人都到季府中來做客,之所以讓諫之與寶兒在門外做出負荊請罪的樣子,是杜萱娘特意給季府做的臉面,並不是說他們兩個真的有大錯
「季家在益州是數一數二的,名氣也很響亮,只是如今外面為琳兒離家出走之事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不如將事情的真相說與他們听,謠言自會不攻自破,當然,這麼做的最主要原因還是為了我家諫之的名聲
「為了你家兒子的名聲,杜夫人便要毀我孫女兒的名聲?」季瑁善冷笑一聲道。
「老太爺此言差矣,如今我家諫之與琳兒兩個的名聲是綁在一處的,如果諫之一介男子的名聲都毀了,身為女子的琳兒豈不是更糟?大家對諫之的誤會少些,相對來說,想潑季府髒水的人便沒有了理由
「這事不提也罷,既然證實了他三個是清白的,那麼另一件事,我倒是想請杜夫人給我們解釋一下!」
畢竟姜是老的辣,季瑁善立刻便明白了在季琳兒與王諫之孫寶兒結拜這件事上,他們算是落了下風,誰叫自家的孩子不爭氣,玩什麼離家出走,邊去評理都是季琳兒有錯在先,誰讓她明明是女子還與人結拜的?所以季瑁善便又將顧尚與季琳兒的婚事提了出來。
「老太爺,如果我是你,我將永遠都不會再提此事,因為你們季家根本承擔不起後果,杜萱娘絕不是在危言聳听。第一,我們並非有意為之,實在是不知情所致,如今你們的信物和婚約都在我手上;第二,季大人雖鎮守一方,位高權重,但是如今戰事並沒有停息,如果樹敵太多,後果絕對難料,第三,我很喜歡琳兒,她有更合適的成親對像,所以我絕不允許那件早該塵封的事再被人提起杜萱娘一直想在家中隱瞞顧尚曾與季琳兒定過親的事,偏這季瑁善當著一大家子人的面就想說出來,將來若王諫之與季琳兒能成,當事者量大還好,量小的人得知此事,不知又會翻出些什麼浪花來。
「你這是在威脅我?」
「如果老太爺認為我這是威脅,那便是威脅,因我有信心,也有足夠的力量讓老太爺相信做事若不懂變通,後果會很嚴重。另外,我剛得到消息,李大當家送了一萬擔軍糧,一萬兩響銀給節度使大人,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補償,如此,老太爺還要與我提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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