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韓在車上給楊戰打電話,喬安安覺得他小題大做了,一個小小的燙傷而已,用得著人家院長親自出馬,
她扭頭看他,「其實不用麻煩楊院長。」
周韓眼楮死死地盯著前方,唇角抿得緊緊的,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喬安安看到他緊繃的側臉,知道他緊張她,他這樣的表情讓她心里惴惴的,他跟她繼母之間好像有很大的不愉快,在他們出門前,她繼母就已經走了,甚至都沒有說一句告辭的話。他跟他繼母之間並不是如她之前所想那樣關系融洽。
楊戰今晚不值班,他特地趕到醫院,喬安安很過意不去,周韓一直淡然,仿佛覺得沒什麼一樣。
換藥室,楊戰拿出注射器,喬安安看到那長長的針頭有點暈。她扭頭看周韓,臉上難掩緊張害怕。可能他不知道,她平生最怕兩件事,打針吃藥。小時候一生病,家里人就犯愁,她不肯打針,除非幾個人抓小豬一樣把她壓在凳子上,吃藥也不容易,常常是吃進去一半吐掉一半。長大後吃藥的情況好了,但是對于針,她還是怕怕的。
「楊院長,你……拿針做什麼?」喬安安怔怔的看著明晃晃的針頭,在白色的燈光下閃著寒光,她好像看到多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楊戰展開笑容解釋︰「我先把你手上那個水泡刺破,把里面的水放掉這樣才好上藥。」
那不是跟打針一樣?
喬安安把手往身後藏了藏,身子往後縮,「不刺破不行麼?」
楊戰有點發愣,他看周韓。
「不怕,有我在。」周韓捏著她一邊肩膀,他這一刻的神情才跟平常差不多,目光柔和,聲音溫吞。剛剛在車上,他的樣子一直沉冷著,甚至沒有開口跟她說話。
她忽然別扭又委屈起來,悶悶的,低著腦袋。她不是矯情,心里真的不舒服了,她不舒服裝不出來心情好的樣子。她是給他家里人端茶才被燙傷,他還不理人,現在開口安慰她了,她更委屈,因為他一路上都不說話。
「乖,听話,嗯?」周韓捉住她手腕,剛毅的臉上露出疼惜和無奈的表情。
楊戰見過這個小女人在飯桌上的豪氣,那一次他不過叫了周韓一聲三哥,她居然當場笑噴。此刻這個樣子又像小孩。小女人真難搞,周韓好像還樂此不彼似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別害怕,不疼的,我保證!」楊戰拍著胸脯說。
喬安安知道不能一直這麼討價還價下去,她頭一偏,臉貼在周韓胸前,不敢直視。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可是並不難聞,里面夾雜著她熟悉的氣息,屬于他的獨特氣息。
周韓抱著她,目光落在她長水泡的手上,那麼好看白皙的小手,被燙得紅紅的,還起了水泡,他有點心疼,還有點自責,都是他連累的。
換做別人楊戰已經要取笑了,但面對周韓他還是忍住了。極為小心的替她處理好傷,開了一支燙傷膏,囑咐不要沾水。
「麻煩你了,楊戰。」出門口的時候周韓對他說道。
「三哥,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楊戰回答。
三個人一起走出醫院,在停車場告別。
回到家,周韓謹遵醫囑,用保鮮袋把喬安安燙傷的那只手包起來,然後把她放進浴缸。他蹲在邊上,拿毛巾細細的替她擦拭身體,微微低著腦袋,眼簾低垂,神情好專注,像是在膜拜一件聖物一般,手里的動作輕柔又小心,生怕重了會弄疼她一樣。
喬安安默默地注視著他,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烏黑的發頂,低垂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不過就是這樣一個角度看他而已,心里的某個地方一下子軟得不行。
她哭了,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抽噎著,先前有那麼一點委屈,現在只剩下感動,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這副專注小心的神情,她心里忽然受不了。
「是不是手疼?」周韓抱著她,撫模著她□的後背,不帶情*欲,只有憐惜。
她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從他的肩頭沿後背滾落下去,一片灼熱。女人天生都感性,小小的感動就要哭得稀里嘩啦。周韓這樣高高在上,進出都是前呼後擁如王者一般的男人,做這樣居家男人的事,哪怕只是很小的事,讓人感動的那個點會大大降低。
「周韓……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嗚嗚地說著,有些語無倫次。
其實這話問得有點傻帽,可是她還是問了。在她的生命里也曾經有人對她特別好過,在她生病的時候陪著她,喂她吃飯喂她喝藥,她也曾感動過,卻從沒有像此刻這樣無法抑制,當場就哭出來。
她感動,忽然有點害怕,他的好她已經習慣上了,貪戀上了,生怕哪一天這份感動像上次一樣突然就沒了。
「傻丫頭,我是你男朋友啊,不對你好對誰好?」周韓扶住她的雙肩,凝視她哭得通紅的雙眼,聲音頓了頓,目光陡然間沉了幾分,「對不起,害你受傷。」這才是他之前一直臉上不好看的原因,她是因為韓佩佩那個女人受傷,這讓他心疼之余還覺得氣憤。
他抬手,細細地擦著她眼角的淚,眉頭微微蹙起。她的眼楮紅紅的,泛著水光,像澄澈的湖水清晰地印出他的樣子。
喬安安嘴巴扁了扁,又想哭了,不過忍住了,她看著他,定定的,忽然腦子發熱起來︰「周韓,我們結婚吧!」
周韓的手顫了一下,眼里一閃而過的晃神,雖然他的表情一直那麼淡定,那麼雲淡風輕。喬安安忽然心慌,感覺自己先前的猜測得到印證,她忍住心里的難受,咬咬唇,終于問出來︰「是不是你父母……他們不同意?」
「不是。」周韓篤定地說,心髒緊縮著,他竟然讓她開口提結婚的事。這段時間他一直想著報仇的事情,惦記著改建項目的事,卻好像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事。他抱住她,心里覺得愧疚,他下巴抵在她的頸窩里,鼻子里呼吸著她頭發的馨香。
「等忙過這陣,我們就去拜訪你家里人,然後我們去領證。」他說著,眼楮看著她身後牆壁上白晃晃的瓷磚,那上面有水氣滑落的痕跡,長長的,一道一道的,像極了她剛剛臉上的淚痕。
她是感到不安了麼,才會主動跟他提結婚的事,他心里開始酸楚,眸光暗了暗。
「好。」喬安安擁緊他,心放下來了。在她眼里他這樣的男人是無所不能的,什麼樣的難題都有魄力解決,他的允諾,她沒有理由不信。
所以,關于他繼母今晚為什麼那麼不善意,她不多問了,如同不久前他曾經對她說的那樣,你想說我就听,你若不想,我便不問。
我將今生托付于你,永不相問。
抱著他的手收了收,她被自己這番決然的想法感動著,心里感動又幸福。她一直粗線條,偶爾還會犯傻氣。她難得有這麼感慨的時候,跟他相處之後她好像改變許多,越來越感性了,也越來越敏感脆弱。
果真麼,遇上一個對你太好的人,把你當小孩子一樣疼著,不知不覺就變得嬌氣了。
兩人相擁了一陣,周韓慢慢推開她,唇角勾著淡笑,「先洗澡,上床再抱。」
喬安安頓時發窘,她今天實在太矯情了些,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這是做什麼呀?她朝他笑,看他側臉流暢的臉部線條,「市長,以後你老了我也幫你洗。」
周韓不置可否地一笑,想起那樣的場景也是溫馨感人的,相守到老不離不棄。「唔,你到時可別嫌棄我糟老頭子一個。」
「不嫌棄,你老了也是一個有風度有魅力的老頭,說不定還有一大幫老太太跟在你後面跑呢。」
周韓忍俊不禁,抬眼看了她一下,呵呵笑兩聲,伸手點點她的鼻頭,「都老太太了,還跑得動麼?」
洗完澡,周韓抱她上床,等他洗完澡回到臥室里,她已經睡著了。
床頭燈柔和的光照射在她臉上,柔靜而甜美,她側臥著,小半張臉埋在枕頭里,呼吸清淺,像只惹人憐愛的小貓。
他伸手將遮在她嘴邊的一縷發絲撩到腦後,他看到她微微揚起的唇角。因為最後那個老太太跑不動的笑話,抱她上床的時候,她一直笑靨如花。
你要一直這麼快樂才好,假如有一天我必須離開,你也一定要開心快樂地生活。
周韓心里有絲悵然,閉了會兒眼楮,呼出一口郁結之氣。他走上陽台,夜深人靜,正值八月酷暑,外頭**的空氣比之白天的時候稍稍消退了些。點燃一支煙,白色的煙霧裊裊上升飄到眼角,他微微眯起眼楮,猩紅的火光在指尖忽明忽滅。
他打了一個電話,那頭有人接起︰「是不是出事了?」
周韓沉默片刻,按滅手中煙蒂,「韓佩佩今天來了。」
那頭陷入了沉默。
過了會兒,周韓說︰「厲言,她近期會有動作。」
厲言是他的好朋友和戰友,兩人從小玩到大,後來他考了公務員,厲言部隊轉業做了監獄長,方軍便是通過厲言才聯系上他,他所有的事厲言是最清楚的。
「周韓,這樣真的值得麼?」真要搭上自己的前途,這樣值得麼?厲言為他感到惋惜。只是他既然早做了決定,作為好朋友,除了支持別的都不必說了。
周韓一手扶在欄桿上,望了眼遠處天際泛出的紅光,「厲言,沒來h市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後悔的事,但是現在……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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