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杜林听到崔可夫的命令,猶豫了片刻,然後毅然拿起掛在牆上的電話,將崔可夫的命令轉述了一遍,命令對方立刻把全營的輕重機槍都集起來,等敵人的部隊登上山頂時,就開火射擊。
我看著幾百米外的那個山坡上空無一人的陣地,心說就算用輕重機槍掃射那些登上高地的敵人,把他們打得尸橫遍野,可要是不派部隊過去的話,還是沒法把他們從陣地上趕下去。說到派部隊過去,等我再次看看兩個山坡間的那片開闊地,不禁暗自苦笑,敵人又不是瞎,看到我們的部隊出現在開闊地上,還不用大炮和坦克炮亂轟一氣,那樣一來,我們的增援部隊能有幾個人安全地能到達對面的山坡,還真不好說。
我正心思不寧的時候,崔可夫突然問道︰「你怎麼想的?奧夏寧娜。」听他的口氣,似乎有意考我一考。
我指著對面的山坡,有些無奈地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司令員同志,您請看。那個山坡雖然比這邊要矮一些,我們的輕重機槍也能給佔領陣地的敵人予極大的殺傷,但是想把他們從陣地上趕下去,似乎還做不到。」
崔可夫舉起望遠鏡,再度查看著對面的山坡,放下望遠鏡後,他指著兩個山坡之間的開闊地,為難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看看這片開闊地足有幾百米寬,要是派部隊過去增援的話,肯定會遭到德軍的炮火殺傷。」
對于崔可夫的分析,我只是點了點頭,一句話都沒有說。我知道一旦我們開火的話,勢必會招來敵人的報復。要不了多久,敵人的炮彈就會劈天蓋地地落到我們這里。
「司令員同志,」正當我倆都一籌莫展的時候,班杜林喊了崔可夫一聲,並提醒他︰「您看。敵人馬上就爬到山坡頂上了。」
「奧夏寧娜同志,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消滅多少算多少。」說完,他毅然地班杜林說道︰「班杜林同志,給部隊下命令吧。」
班杜林那次拿起話筒,搖通了電話。用堅決的口吻說道︰「少校同志,命令戰士們做好戰斗準備,敵人一到達山頂,就立即開火射擊。……」
就在這時,一直盯著對面山坡上的敵人的崔可夫突然吼了一句︰「等一下,班杜林同志。先不要開槍,陣地上還有我們的人。」接著他舉起望遠鏡朝那邊看了看,然後肯定地說,「沒錯,是我們的人,至少還有十幾個人。」
听到崔可夫這麼說,我也連忙舉起望遠鏡望過去。只見山頂被夷為平地的陣地上,有不少地方的浮土在動,似乎有被埋住的人正在望外面爬。
走得快的敵人,此刻離山頂只有十幾步路了,這時,一個渾身是土的戰士從地上猛地躍起來,閃電般地沖進了敵人間,接著便傳來「轟」的一聲爆炸聲。等硝煙散開,我看到那名戰士已經無影無蹤,有幾名德國兵倒在了一個新形成的彈坑四周。
這時。只听到陣地上發出一片吼聲,接著從浮土里爬出的指戰員們紛紛投出了自己手的手榴彈。手榴彈落在敵人的間爆炸,騰起一團團的硝煙,炸得敵人鬼哭狼嚎,掉轉頭就往山坡下跑。二十幾名指戰員們端著武器就沖了下去。
「干得漂亮,這些戰士真是太棒了!」崔可夫拍了拍站在他身邊的班杜林,激動地說︰「這些戰士都好樣的,等戰斗結束,我要親自給他們授勛。」
崔可夫的話音剛落,敵人停在山坡下的坦克,就朝著山頂的我軍陣地開炮了。一發又一發的坦克炮彈落在追擊的隊列里爆炸。看著橫飛的彈片,將我們的戰士一個接一個地打倒,我的心陡然間往下一沉。雖然我嘴里沒說,但心里明白,這些出擊的指戰員,估計一個也撤不回來了。
果然,沒過幾分鐘,出擊的二十名指戰員幾乎都倒在了敵人的炮火之。剛被戰士們趕下山的德國兵們,又調轉頭,氣勢洶洶地往山頭沖來。
「司令員同志,」班杜林看到這種情形,再度請示崔可夫︰「我是不是命令輕重機槍做好準備,等敵人一到山頂就開火?」
崔可夫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表示同意,同時無奈地說︰「好吧,讓機槍手們做好準備,隨時準備戰斗。」
班杜林響亮地答應一聲後,再次通過電話向手下的營長下達了戰斗命令。
看著敵人的步兵再度接近山頂陣地,我暗嘆一口氣,心說只要我們陣地上的輕重機槍一開火,雖然會消滅不少的敵人,但是卻會很快招來敵人炮火的報復,我們等于是用輕重機槍部隊和敵人的步兵兌,就只能看最後誰的戰果更大一些。
正當我灰心失望的時候,從浮土里又躍出二三十名土人,他們有的挺著上了刺刀的步槍,有的端著帶大圓盤的輕機槍,有的舉著手榴彈,一起吶喊著向敵人撲了過去。早在剛才就被我軍手榴彈嚇破膽的德國兵們,發了一聲喊,調頭就向往回跑。沒等他們跑出多遠,我們英勇的戰士們已經趕上去和他們攪在了一起,讓山坡下的坦克徒勞地轉動著炮塔,卻又不敢輕易開炮,以免誤傷自己人。
就在這時,空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一名戰士從外面跑進觀察所,興奮地喊道︰「報告指揮員同志,飛機,是我們的飛機!」
很快,一個由架飛機組成的飛行編隊便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里。他們來到了戰場上空後,迅速地調整了隊形,一架接一架地向山腳下的敵人坦克俯沖投彈,並用機載機槍掃射那些遍布在山坡上的德國兵。
我們陣地上頓時歡騰起來。
听完外面傳來的歡呼聲,崔可夫長吁一口氣,對班杜林說道︰「敵人看樣要撤退了,你馬上命令部隊出擊,能消滅多少就消滅多少。」
班杜林馬上拿起電話。興奮地對他的部下說︰「少校同志,是時候了。除了留下一個連在陣地上擔任警戒外,另外兩個連立即出擊,配合在山坡上的部隊,將進攻的敵人消滅掉。」
敵人被突如其來的空襲打亂了陣腳。當山坡下的坦克都被炸成廢鐵後,剩下的步兵便喪失了繼續戰斗下去的勇氣,再看到兩個連的指戰員入下山猛虎般向他們撲過來,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開始調頭逃跑。
看到我軍的勝局已定,崔可夫對班杜林說︰「政治部主任同志。你留在陣地上,我到前面去看看,親自去慰問這個經過殘酷戰斗的連隊,並帶領他們撤出陣地。」
班杜林還關切地問︰「司令員同志,需要我給你派一個警衛班嗎?」
崔可夫擺擺手,說︰「不用。我自己來得時候,帶了一個警衛連,他們跟我過去就行了。」
崔可夫下山時,剛開始走得還不快,沒想到他的腳步越走越快,我和後面的警衛連都有點跟不上了。當我們走上剛才的那個山坡時,我看見山坡上焦黑的彈坑越來越密。接近山頂的地方,完全是被炮火犁過好幾遍的虛土,根本就看不出原來的工事是什麼樣。
此刻,山坡頂上寂靜無聲。對于我們的到來,連個出來迎接的人都沒有。
崔可夫站在一個稍微高點的土堆上,焦急地喊著︰「還有人嗎?」
沒有回應。
我連忙也跟在喊起來︰「還有人嗎?」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幾十個警衛連的戰士也跟著喊了起來︰「還有人嗎?」
隨著他們的喊聲,附近一個彈坑里傳來了虛弱的聲音︰「我在這里。」
崔可夫一個箭步沖過去,跳進了彈坑。我怕他有什麼危險,連忙叫上兩名戰士跟了過去。
我走到彈坑旁往里一看,只見崔可夫正把一名戰士扶著坐了起來。我連忙命令兩名戰士去幫忙。兩名戰士跳進彈坑,一左一右地架著那名戰士,把他從彈坑里抬了出來。他剛從彈坑里出來,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我,他低頭看了一眼我的軍餃。連忙掙月兌身邊攙扶他的戰士,抬手向我敬禮。
我上下打量著這名戰士,只見他身軀高大,身上的軍裝破破爛爛,臉上被硝煙燻成了黑色,兩眼通紅。我抬手還禮後,學著那些領導的樣,拍著他的肩膀,稱贊他道︰「好樣的,戰士同志。你和你的戰友們都是好樣的,正是因為你們的頑強戰斗,敵人始終沒能前進一步。」
「奧夏寧娜同志,說得不錯!」崔可夫也從彈坑里爬出來,正好听到我說的話,不失時機地夸獎了我一句。走完他又走到了那名戰士的身邊,抬頭看著他,說道︰「戰士同志,你們都是好樣的!」
戰士看到自己的面前又出現了一名將軍,被嚇了一跳,又想抬手敬禮,卻被崔可夫制止了。崔可夫關切地問︰「你們連隊還剩下多少人啊?」
那名戰士左右張望了一下,有些為難地回答說︰「報告將軍同志,我連原有150人,現在我估計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崔可夫嘆了口氣,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和藹地說道︰「戰士同志,你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先回後面去休息吧。」說完,又吩咐站在旁邊的兩名戰士,「你們兩個,把他送到班杜林同志那里,讓衛生員給他檢查一體,然後讓他好好地休息休息。」
兩名戰士大聲地答應了一聲,攙扶著這名幸存者往山坡下走去。
我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去,從山頂到山腳,橫七豎八的尸體地鋪滿了整整一面山坡,既有敵人的尸體,也有我們戰士的遺體。離我所站的地方十幾米遠的地方,有幾個還冒著青煙的彈坑,間躺著戰士殘破的遺體,成堆的德軍尸體倒在彈坑周圍。
崔可夫走到我的身邊,看了看山坡上的情景,感慨地說道︰「這就是我們的戰士,為了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他們會戰斗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正當崔可夫要繼續發表感慨的時候。傳令兵西多林氣喘吁吁地跑上山坡,來到了崔可夫的面前,敬禮後報告說︰「報告司令員同志,司令部來電。」
崔可夫眼楮看著山腳正在打掃戰場的指戰員,頭也不回地說︰「奧夏寧娜。你把電報念給我听听。」
我從西多林的手接過電報時,沖他友好地一笑,然後回到崔可夫的身邊,開始為他讀電報︰「崔可夫同志,第229師和海軍陸戰第66旅已經撤至指定位置,你和斷後部隊在完成阻擊任務後。立即趕往集結地點和上述部隊匯合。集團軍軍事委員謝爾久克。」
听我讀完,崔可夫從我的手里接過電報,又看了幾眼後,再無限眷戀地向山下望了一眼,遺憾地說︰「可惜了,這麼多犧牲的戰士。我們連他們的遺體都來不及掩埋,就要撤退了。」說到這里,他轉身命令站在後門的西多林︰「西多林,你到下面去找那兩個連的連長,讓他們停止打掃戰場,立即帶領部隊撤下來。」
半個小時後,我們開始撤退。
警衛連戰士乘坐的卡車被騰了出來。用來運輸第229師的傷員,而他們和普通的步兵戰士一樣步行,跟在車隊的後面,緩緩向東撤去。
崔可夫把班杜林叫上我們的車,準備一起走。沒想到司機剛要開車時,我們的車卻被幾名戰士攔住了。只見一名頭上纏著繃帶的上士情緒什麼激動,一個勁地要往我們車前撲,後面有名戰士使勁地拉著他的手臂,另外兩名戰士肩並肩地擋在了他的面前,旁邊還站著名少尉。好像正在極力地勸說著他。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不禁一緊,心說難道遇到兵變了?這麼一想,我不禁握緊了手里的沖鋒槍,手指搭在了扳機上。準備等那名戰士撲過來欲行不軌的時候,好果斷地開槍射擊。
前面的動靜驚動了車上的崔可夫和班杜林。崔可夫皺著眉頭對我說︰「奧夏寧娜,你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是!」我答應一聲,推開了車門,剛想下車時,听見坐在後排的班杜林說道︰「司令員同志,我也去看看,畢竟這些都是我的部下。」
有了班杜林一起,我對妥善處理此事,也多了幾份信心。我提著沖鋒槍,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們的面前,大聲地問道︰「誰能告訴我,這里出了什麼事情?」
原本站在旁邊的少尉連忙喊了聲︰「立正!」那三名在攔阻上士的戰士趕緊松手,轉身立正,跟在少尉一起向我敬禮。而那名上士則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怎麼回事?」我用鄙視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上士後,把注意力移到了少尉的身上。
「報告奧夏寧娜校,」少尉禮貌地回答說︰「是這樣的,上士參加了今天的阻擊戰,在戰斗開始後不久,他就因為負傷被送下了陣地。當看到他們連隊的指戰員們都犧牲了,連遺體都沒來得及掩埋,部隊就要轉移,他就哭了起來,說他的連長和那麼多的戰友都犧牲在這里,他不能丟下他們離開。」
「上士同志,你是男漢,不是娘們,別坐在地上哭,給我站起來。」班杜林走到我的身邊,沖著坐在地上哭的上士嚴厲地說道。
上士連忙站起身來,向我和班杜林敬禮後,用哽咽的聲音說道︰「報告指揮員同志,我連隊里的指戰員們都犧牲在這里,連遺體都沒來得及掩埋。我不能丟下他們向後逃跑,我要留下來,哪怕是死,我也要和他們死在一起。」
听到上士這麼說,我只覺得鼻一陣陣發酸,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我走到上士的面前,把一支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對他說道︰「上士同志,你的戰友們的鮮血是不會白流的。撤退,是上級下達給我們的命令。我們暫時的撤退,是為了補充休整恢復部隊的戰斗力。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重新打回來的,到時候你就有機會為你的戰友們報仇雪恨了。」
「奧夏寧娜校,」上士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大聲地說道︰「我相信您的話,我一定服從命令,跟隨部隊向後轉移。」
看到上士不再鑽牛角尖,我心里感到了一絲欣慰。不過我接下來非常好奇地問道︰「上士同志,你和少尉都認識我?」
「是的,校同志。」上士和少尉異口同聲地說︰「我們認識您,因為您曾經和我們英勇的師長薩任上校並肩戰斗過!」
我和班杜林並肩往吉普車走的時候,他低聲地對我說︰「校同志,您真不簡單啊,三言兩語就把那名情緒激動的上士說服了。您有沒有考慮過,轉行到一名政工人員?」
政工人員?!開玩笑,我最反感的就是政工人員,要是讓我成為他們的一員,還不如殺了我更省事。但這些話,心里想想可以,但卻不能說出來,于是我含含糊糊地對班杜林說︰「政治部主任同志,我還是喜歡在戰斗部隊里當一個沖鋒陷陣的指揮員。」
我們上車時,崔可夫看到班杜林一臉失望的樣,好奇地問他︰「班杜林同志,怎麼了?看你一臉垂頭喪氣的樣。」
班杜林苦笑一聲回答說︰「司令員同志,我本來想勸說奧夏寧娜校轉行當政工人員,沒想到被她拒絕了。」
崔可夫听完呵呵一笑,說︰「我還是覺得奧夏寧娜在戰斗部隊里擔任指揮員,比當政工人員更合適。」
當我們的吉普車經過那幾名指戰員的時候,他們排成了一列異常整齊的橫隊,站在路邊,抬手向我們的吉普車敬禮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