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要去漁陽?」老人坐在席上,听了田疇的匯報後,思索了片刻,隨即便大喜道,「天助我也!」
「師傅,那劉和一定要殺嗎?我覺得他說笮融是佛家的敗類應該不錯,否則,當初明帝又如何會興建白馬寺來供奉這麼一個邪教?」
「哼!一句敗類就能解釋一切了嗎?一個好的教派又如何能輕易產生敗類?即便有了敗類,那也該及時地被清除出去。那笮融建浮屠寺和九鏡塔,大擺浴佛會,這些事情可都是得到了佛家的認可的,他貪沒貢品,殺害官吏,聲勢搞得那麼大,佛家可又對此說過些什麼?你能說他完全與佛家無關嗎?」
「……」老人一連串的反問讓田疇的心中又產生了疑惑。
「唉∼」老人嘆了口氣,然後又接著對田疇循循善誘道,「要了解一個教派,不能只看的教義寫得如何正義,還要看他的教眾信徒是否都是行的善事。要了解一個人也一樣,不能只听他說了些什麼,還要看他做了些什麼。有些人滿嘴的仁義道德,但行的卻是坑蒙拐騙,這個世上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上位者更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麼師傅您又為什麼能相信袁紹呢?」
「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早日結束這個亂世。只有結束了這個亂世之後,平民百姓才能有好日子過,也只有到了那時,我們墨家的思想才能有機會被君王采納接受。在亂世之中,勸他們兼愛、非攻,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當年我們的師叔祖張子房輔佐劉邦建立大漢,也是這個原因。其實,連師叔祖自己都承認,劉邦並不是最好的人選,但那時,除了劉邦,他又能選誰呢?重新再找一個,必定會讓那個亂世再多延續幾年,而老百姓又要再多受幾年的苦。現在也一樣,我不否認袁紹不是最好的人選,但現在也就只有他有實力能夠盡早地讓天下安定下來。」
「我不明白,當年師叔祖為什麼不選擇項羽或者其他人?」
「其他人的實力太弱,而項羽則是一個自己非常有主見,誰的話都听不進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采用墨家的思想治理國家?就好像現在的那個劉和,你仔細想一想,在你和他的談話中,是不是都一直是他在說,你連搭話的機會都沒有?其實劉和和項羽都是一樣的人,他們身份高貴,必然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該圍著他們轉,他們根本理解不了民間的疾苦。但袁紹則不同,他至少還能听听身邊人的意見。」
「可袁紹不也一樣沒有听田豐的意見嗎?」
「但他听了逢紀和郭圖的,只是判斷上的失誤而已。」
「……」田疇覺得自己說不過師傅,也不願意與師傅再爭辯下去,于是適機地閉上了嘴。
老人見徒弟不說話了,以為他終于被說通了,于是又道︰「既然劉和讓你一同前往漁陽,那麼你就與他同去,采買些東西後,你就立刻回寨子。」
「是,師傅。」田疇應命。他明白,師傅已經鐵了心要殺劉和,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勸不了了。師傅就是墨家的矩子,矩子的命令,他必須服從。
當田疇在木工小院與他的師傅講述剛剛從劉和處听來的那些,討論笮融是否是佛教信徒中的敗類,佛教是否是一個邪教的時候,薊城的縣衙內也在討論著這個話題。甄宓將劉和與田疇這幾天談話的內容全都記錄了下來,並整理成冊,讓盧毓幫助校驗。盧毓在校驗的時候,突然問道︰「關于佛教和白馬寺,我也曾听我爹爹說起過,可他只說過,寺中那些個僧人的目標是將自己修煉成正果,而並沒有提出過什麼要普渡眾生的概念,主公又是從哪兒听來這麼一個說法的呢,他們要把眾生渡到哪兒去呀?」
盧毓的問話讓甄宓愣了一愣,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也曾听我二哥說起過洛陽的白馬寺和里面的僧人,他說那些僧人整天敲著木魚,念佛拜佛,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自己能修煉成正果,死後能到什麼西方的極樂世界。說他們的目標是要普渡眾生,倒還真沒听二哥說起過。」
兩人于是決定去找劉和問問,也好在筆記上把這事給寫清楚。不過劉和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他倆整理好的筆記舀在手里看了看。這個時代的字,大多數都是扁平的隸書,但甄宓卻是寫得一手字體方正的楷書。字寫得十分工整漂亮,劉和已經能夠辨認出其中的不少,但卻對這一整篇筆記傻了眼,他完全不明白上面寫著的這些是什麼意思。劉和無奈地搖了搖頭,疑惑地問道︰「這上面寫的東西是我說的嗎?我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呀!」
「公子,你的確是這麼說的,只不過你說的那些話落在了紙上後,為了便于閱讀,我才改變了一下。表達方式上的確不同,但內容是完全一致的。」
「可為什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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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听你與田先生說話的時候,腦子挺清楚的呀,可怎麼現在犯糊涂了呢?連這都不知道了?」
「難道我應該知道嗎?」劉和奇怪地反問道,「我猜,你是想要偷懶,少寫幾個字吧?」
劉和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善,但甄宓卻听了很不舒服,她沒好氣地白了劉和一眼,沒有繼續回答。
在一邊的盧毓見場面有些尷尬,急忙勸道︰「甄姐,你不是說主公曾摔過一跤,把腦子摔壞了嗎?這樣的小事,主公一定是不記得了。」說完,盧毓又向劉和道︰「主公,還是讓我來解釋吧。」
「好,你請說。」劉和非常客氣地應道,隨後他又看了看甄宓,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好像得罪了她。
「主公,是這樣的。以前我們用絲綢、竹簡等物記載文字,絲綢很貴,而在竹簡上刻字又很花費功夫,現在雖說有了紙,但蔡侯紙太過粗糙,不適合寫字,而左伯紙的價格也不便宜,所以一般人用的還是竹簡或者木簡。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們落在紙上的文字就必須精簡,這自然與我們平時的說話不同。」
「原來是這樣!」劉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的確應該是人盡皆知的常理,但自己還真的對此不清楚。他抓了抓頭,自我嘲笑道︰「看來,那一跤的確是把我給摔傻了。」
「可我怎麼覺得公子一點兒也不傻啊?」甄宓冷冷地說,「你與田先生說治國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而對于佛教的了解也掌握得如此清楚,怎麼就會對這些常識一點也不懂呢?」
劉和听出了甄宓的話中帶刺,他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得罪自己的愛人兼最佳秘書,于是立刻笑著賠罪道︰「好了好了,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呢。剛才是我錯了,我向你賠罪!」說完,他又立刻扯開了話題,道︰「你們不是想要知道普渡眾生是什麼意思嗎?想要知道我又是如何知道這個的嗎?我這就告訴你們。這是當年我遇到了一位高僧,他告訴我的。」
「一位高僧?他叫什麼名字呢?」甄宓沒有死揪著劉和的錯不放,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該適可而止。
「名字?這位高僧的名字叫做……好像叫做……」劉和吞吞吐吐,裝出一幅苦苦回憶的樣子,其實他正在思索的是如何回答才不會出差錯。隨便說一個名字並不難,但如果日後有人去白馬寺中查對,那也是一件令人討厭的事,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會帶來什麼麻煩。不過,這難不倒他,片刻之後,劉和便想到了一個名字和應對的說辭,于是道︰「我想不起來這位高僧的名字和法號了,只記得我給他起了一個綽號,我叫他葡萄。他是一個雲游僧人,並不住在白馬寺里。」
「葡萄?你怎麼給他起了這麼一個古怪的綽號?」甄宓笑道,「他長得很像葡萄嗎?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叫他葡萄的原因是他特別喜歡吃葡萄,那段日子,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手里總有一串葡萄。至于是如何認識他的,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劉和故意停頓了一下,把兩個听眾的胃口都吊足了之後,才繼續道,「我記得那一年,白馬寺里搞了一個小型的佛會,有一個僧人在佛會上說了一段偈子︰‘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使惹塵埃。’大家都說這個偈子好,我當時年少輕狂,總想著標新立異,所以就挖空心思想要作出一段更好的偈子。最後終于在佛會結束,回家的路上想出了一段,就與我的隨身侍從說了。我記得當時我作的偈子是這麼說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公子所作的確比那僧人的要強!」甄宓忍不住插嘴贊道。
「主公真是好文采!」盧毓也在一邊贊道。
「你們也這麼認為?」劉和笑了笑,暗自得意,又繼續自己的故事道,「當時那個葡萄正好路過我身邊,听到了我的偈子,便立刻說我的悟性好,有慧根,有佛緣,要我入佛。于是就這麼認識了。」
「那麼主公入佛了嗎?」
「當然沒有!」劉和笑道,「不過卻和他成了好友,聊了不少東西。我所知道的那些佛教的東西,都是從他那里听來的,比如,普渡眾生。」
隨後,劉和向甄宓和盧毓兩人簡單解釋了一下「普渡眾生」的意思,又說了一些自己腦中還記得的佛教故事,這讓兩個听眾听得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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