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劉和到達薊城後的第四天,盧毓便把家中的一整套《淮南鴻烈》都搬了過來,竟然真的裝了滿滿一車。
看著這一整車的書,劉和有些茫然,他隨手舀起了一卷竹簡,掂了掂,分量十足,于是不解地問道︰「不是早就有了紙了嗎?為什麼這些書是不用紙裝訂?而還要繼續用竹簡?」
「主公,普通的蔡侯紙,質地太差,用來包包東西或者偶爾寫個條子還行,如果要裝訂成書的話,就不行了。」盧毓答道。
「不是吧?!我覺得那些紙都還不錯啊!」劉和指了指自己案台上的紙說。
「您用的那些可不是蔡侯紙,那是左伯紙。」
「左伯紙?」劉和愣了一下,「有什麼區別?」
盧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在心里狠狠地鄙視了一下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二世祖。
「公子一定是那一跤摔糊涂了,連這常識都忘了。」甄宓在一旁為劉和解釋道,「雖說蔡侯在幾十年前制造出了便宜的紙,但那紙如果用來制書的話,還差了點。所以,現在世上的書幾乎都還是竹簡制成,就算是皇宮里的藏書,絕大部分也都是用竹簡制的。你用的那些紙,叫做左伯紙,是東萊左伯制造的,質地要比蔡侯紙好很多,但量不多,價格也不便宜。」
「左伯?他是誰?」劉和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是陌生。
「就是住在青州東萊的左子邑。」盧毓答道。剛才甄宓的話讓他釋然了,原來主公的腦袋摔壞了,難怪他連字都不會寫,所有的公文都要甄宓讀給他听。
「據說蔡邕大人非他造的紙不寫字呢。」甄宓在一旁補充道。
「那這個左伯現在還活在世上?」劉和問。
「應該還活著吧。」盧毓答道,「東萊靠海,地處偏遠,無論是黃巾賊還是袁紹軍,都應該不會去那兒的。」
「這樣啊!」劉和點了點頭。現在,他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希望能見一見這個左伯,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將紙的質地提高,產量增大,價格降低。未來需要用到紙的地方多著呢,這門技術必須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另一方面,當劉和知道了左伯紙的價格後,立刻對那些曾被自己胡亂涂寫又隨意丟棄的左伯紙心疼不已。
「以後,你們給我普通的蔡侯紙就行了,左伯紙就全交給甄宓和盧毓吧。」劉和立刻決定道。現在,雖然劉和並不自己當家,而是把一切吃穿用度全都交給了甄堯來打理,但能省一點是一點,總是沒錯的。
《淮南鴻烈》果然是一部博大精深的經典,其中涉及到了哲學、政治、經濟、軍事、天文、地理、農學、生物、音律、神話等方面,幾乎無所不包,不過,劉和最感興趣的還是《萬畢術》這一卷。這一卷描述的是各種各樣的事物變化,雖然其中有許多荒唐的內容,但也不乏眾多的物理和化學現象。
听盧毓粗略地講了其中的一些內容後,劉和當即命令盧毓和範福兩人負責,召集一些能寫會算的人,首先將這卷《萬畢術》抄錄在紙上,修訂成紙質書冊,並將其中所描述的現象一一驗證。
對于這個安排,盧毓一開始並不是很滿意,他覺得抄錄這樣的書實在是件無聊的事,但劉和對他說︰「我是讓你負責組織人手來抄書,而不是讓你親自抄寫。這是鍛煉你組織能力和領導能力的一個機會。另外,這卷書中的內容,你不要以為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奇技婬巧,它們的價值要絕對超出你的想象。想一想,在沒有紙的時代,我們只能使用竹簡,這部《淮南鴻烈》需要用一輛馬車來運載,但是現在有了紙,等你們把這部書全都抄錄在紙上,修訂成冊後,你一個人就能搬過來。這些發現和發明可以改變我們的生活,可以帶動時代的變革,這要比那些只講大道理的學術理論實用的多!所以,你即將要做的這件事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是一件造福萬民的事!」听了劉和這話,盧毓立刻就來了興致,當場表態一定將此事辦妥。
午後,溫恢帶著滿臉的疲倦來到了劉和的面前。
劉和正在听甄宓講解《淮南鴻烈》,屋子里只有他們兩人。看到溫恢兩眼黑圈,劉和笑道︰「怎麼啦,我的溫大人?怎麼變成熊貓了?」
「主公,你就別取笑我了。」溫恢搖了搖腦袋,嘆了口氣,「程家的那些人,我審了整整一夜。那個來訪者是個不識字的啞巴,而程家底下的那些人又什麼也不知道。唯一可能知道實情的程老爺子什麼也不說,還把主公您和尊大人大罵一通,說尊大人無端殺了他兒子,現在您又要無端地栽贓陷害他。」
「他一定還罵了很多難听的話吧!」劉和微笑著問道。
「呵呵,是有很多難听的話,不過這不值得主公生氣。」
「我沒有生氣。」劉和平靜地說道,「其實想想這個老頭子也蠻可憐的,當年父親真的是冤殺了他兒子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老大人並不是一個好殺戮的人,當年殺了他兒子必定是有些道理的吧。」
「不談他了。」劉和擺了擺手,「現在這個案子,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把那個啞巴放了。」
「放了?」劉和愣了一下,但隨即又拍手笑道,「好計,好計!那就按你說的辦!」
「主公,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想放他回去,然後派人跟蹤,看看究竟是誰派他來送消息的?」
「主公睿智!我也是剛剛才想到這個辦法,所以特來向主公請示。」
「我同意了,這件事你快去辦吧。如果晚了,那邊的人或許跑了也說不定。」
「諾!」溫恢應了一聲,但卻沒有離開。
「還有事?」
「主公,這事已經確認是公孫瓚的余黨干的,那麼被我們關起來的其他的那些人是不是可以放了?」
「嗯,放了吧。」劉和順口答道,但隨即又改口道,「等等,另外那三家急著出城的人還是先留一留,即使這事與他們無關,但他們也或許是別家的探子呢?再留他們一陣子,看看反應。」
「諾!」溫恢又應了一聲,但還是沒有離開。
「還有什麼事?」
「主公,我剛剛收到漁陽鮮于輔的一封信,鮮于輔在信中說,那公孫瓚的三個結義兄弟,劉緯台、李移子和樂何當找上了他,他們已經知道主公被襲擊的事了,為了表明清白,他們請求鮮于輔派人將他們押送過來,想要當面向主公澄清此事與他們無關。鮮于輔已經派了人押送,估計今晚就能到達。」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關于此事,鮮于輔已經給我來了信。」劉和笑道,「這三個人可真是有趣,不過我也正好想見見他們,等他們到了,就讓他們直接來見我。」
「諾。」溫恢還是沒有離開。
「有什麼事就一起說了!不要吞吞吐吐的!」
「這個……」溫恢看了一眼一直待在劉和邊上的甄宓,把話又咽了回去。
甄宓看到這個情況後,便要離開,但被劉和止住了。
「甄宓不是外人,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劉和有些發怒了。
「主公,鮮于輔在信中還說主公該考慮一下婚事了。」溫恢硬著頭皮道。
「什麼意思?」劉和一時沒有明白。
「主公!」溫恢突然跪了下來,「雖說此事不該我們這些當下屬的多言,但我們也是希望主公能夠早作打算,以防萬一。這一次主公遇襲,幸得蒼天護佑,趙勇和眾衛士用命,主公才得以安全,可萬一主公要是有了什麼事,我們這些人便沒有了方向。鮮于輔和我都認為,主公應該盡早娶了甄姑娘,早日生個公子,延續老大人的香火,這樣……」
溫恢的話越說越輕,最後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他自己的話,但劉和卻非常平靜地接口道︰「這樣,即使我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可以有個主心骨,而不至于像個沒頭的蒼蠅,不知道該怎麼辦?」
「……」溫恢沒有接話,卻把頭磕到了地上。
劉和轉身看了看甄宓,卻見甄宓臉色通紅,跑了出去。
看到甄宓離開了屋子,劉和蹲下了身子,拍了拍溫恢的肩膀,輕聲說︰「喂!她已經走了,你就起來吧。」
「屬下不敢!」
「別敢不敢的裝模作樣了,這話你都已經說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不過,干的好!我現在去追她,你空下來就幫我想想怎麼寫聘書,備聘禮。不過,我的錢全在她哥哥手里,自己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如果要用錢,你們可全都得借我!」說完,劉和又拍了拍溫恢的肩膀,然後起身追了出去。
溫恢趴在地上,不敢抬頭,但卻把劉和的話全都听了清楚。等他站起身來的時候,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主公竟然沒有生氣!」溫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讓自己的心跳平穩了下來,但隨即想到了劉和臨走前所說的借錢的事,便舀出了鮮于輔的那封信來,自言自語道,「我哪有錢?不過,嘿嘿,既然是你起的頭,那這錢就由你來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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