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嵇走後不久,傅麟就再度進來,顯然之前並未走遠。
傅麟在方才玄嵇坐過的位置上坐了,閑閑問道︰「阿妧,你與玄嵇先生是何時相識的,怎的上次未听你提及。」
傅妧收斂了心神答道︰「不過是幼年時同居一村,曾跟師傅讀過幾日書罷了,師傅他是山野草莽之人,孫女愚鈍,以為無需刻意提起。」
傅麟冷哼一聲︰「好一個山野草莽之人,若是隨便一個山野草莽之人都能被太子殿下親自請去做幕僚,豈不是天方夜譚!」他眼眸微眯,語氣雖放緩了幾分,怒意卻是不減︰「僅僅教過幾日書的先生,會大張旗鼓地跑到提督府來探望女學生?」
傅妧慢慢抬起頭來,目光清凌︰「祖父想問什麼?直問便是,何苦這般大費周章?」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改變,傅麟非但沒有生氣,眼中反倒多了幾分贊賞。♀他沉吟片刻,卻並沒有再向下問,只淡淡道︰「時候不早,你且回房歇息罷,待會兒晚飯到正廳來吃!」略微停頓一下,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傅妧︰「既然生在了傅家,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傅家的人。」
傅妧並沒有再說話,只福身行禮後便走了出去。
那餐飯倒是吃得超乎尋常的順利,或許是有傅麟在座的緣故,韋氏並不敢造次。尹氏八面玲瓏,各色人都照應得到,乍看上去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然而傅妧手中扶了飯碗,卻怎麼也吃不下去。
娘親在傅府里住了這些時日,卻從不曾光明正大地上桌吃一餐飯,甚至是在她死後,靈位也不能在傅氏祠堂里佔一角席位。
說什麼一家人,不過是由利益拴在一起的罷了,她們母女就是因為利用價值太低,所以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想到這里,她重重將筷子一放,登時驚起一桌的人。
看到父親不悅的臉色,傅展忙低聲喝道︰「傅妧,你這是做什麼?好好的吃頓飯,也要掃大家的興麼?」
韋氏翻一個白眼,正待補上兩句奚落的話,傅縈卻在桌子下面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擺。
「祖父、父親,妧姐姐的臉色不大好,大約是車馬勞頓的緣故。」她語聲輕柔,態度溫婉,十足的大家閨秀氣派,再加上善解人意這四個字,堪稱完美無瑕。
傅妧只冷冷看她一眼,半點感激都懶得裝。韋氏那樣莽撞善妒的脾氣,卻教出個這樣知書達理的女兒,在旁人看來只不過是訝異,在她看來卻覺得可怕。
傅縈越是表現的落落大方,她的城府就越深,說的難听些便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傅妧寧願和心機外露的秋容結盟,也不願和傅縈有任何牽扯。
「我沒事,就是不想吃!」傅妧的口氣略有些硬︰「先告辭了,你們慢慢吃。」
她不顧傅展沉下來的臉色,徑自離席而去,傅展卻少不得還要忍氣吞聲地向傅麟請罪︰「爹,是我教女無方。」
傅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便重新端起飯碗。在剩下的時間里,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傅妧在房間門口停下腳步,猶豫良久,卻始終不敢伸手去推開門。因為推開這扇門後,再也看不到娘親坐在桌旁替她縫補衣物的身影,而是滿室荒蕪。
從前只覺這間屋子太小,位置和朝向都不好,如今只是少了娘親,屋子卻陡然地空曠起來。在這里度過的一個下午,漫長地如同一生一世,也是因為如此,她才像逃走一般選擇了去正廳吃飯。
只是她還是想錯了,在這間屋子里面對負罪感的煎熬,也好過對著那些衣冠禽獸吃飯。
她深吸了口氣,伸手去推房門。然而,她的手指才剛觸上門邊,門就猛地朝里打開了。傅妧心口一跳,眼前卻空無一人。
打開的門兀自晃悠著,仿佛在提醒她,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著的。
傅妧下意識跨過了門檻,只見前面的小圓桌上,一包打開的點心靜靜躺在那里。那一瞬間,傅妧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听到身後傳來的關門聲,她連想也沒想就回身一頭撲在那人懷里。
那人的身軀僵硬了一瞬,隨後便抬手攬住她的肩膀,略帶調笑的聲音在傅妧耳邊響起︰「這大約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想不到你竟這般思念于我。」
語聲低沉,分明是男子的聲音,傅妧大驚之下疾步後退,待看清面前人那標志性的白色絲巾時,才皺眉叫出他的名字︰「顏子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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