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副司令員的話帶給周文等一般江濱的大人物,周文心里高興極了,一把抓住李浩然的手,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大家都給我記住了,小李是個好同志,是個好同志啊!」
一听這話,李浩然心里非但沒有任何喜悅,反而咯 一聲,涼了半截兒。
雪越下越大,風越來越緊,寒氣有如小刀,在人們的皮膚上肆虐,這種鬼天氣,就算是只無家可歸的野狗,也會尋個背風的角落。
可江濱市的幾位大佬卻只能老老實實地站在風雪中,隨行人員幾次請他們上車休息,但卻都被市委書記周文一頓臭罵。
三拜九叩都拜了,不差這一哆嗦了。
常勝利終于走出了鐵皮棚子,拉著老戰友,頭也不回地跳上了徐雷的豐田,向軍分區招待所而去,幾位江濱大佬只好紛紛上車,跟屁蟲一般隨在後面。
半個小時後,幾位大佬終于走進了老常的房間,相互握了手,互道了寒暄,坐了下來。
「你們幾個可都是江濱有頭有臉的人物,沒吃過這樣的苦吧,凍壞了吧!」老常小臉紅樸樸地詢問幾個大佬。
一干大佬做夢也想不到老常竟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之間竟有些發蒙,準備好的說辭都用不上了。
周文畢竟是最高領導,只好尷尬地答道︰「哪里哪里!」
「司令員您可能不知道,我們周書記和首長您一樣,是貧困農民家庭出身,靠優異的成績走出大山,走到今天的位置。以前他也放過牛、種過地的,還淘過大糞呢!你們二位的經歷,正驗證了那句老話,英雄不怕出身低啊!」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吳延是幾個常委中唯一的女性,而且是個標準的美女,雖然年近四旬,卻依然風采依舊,在江濱是個很吃得開的人物,忙開口替自己的老大打圓場。
這一句不卑不亢,不但迎合了老爺子的口味,掩飾了周文的尷尬,還不著痕跡地抬高了周文的地位,十分中听。
一听這話,老常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周文則感激地看了吳延一眼。
「苦出身好啊,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常老爺子從煙盒里取出一只特供香煙,徐雷馬上將火點上。
老人家猛吸了一口,語重心長地對幾位大佬道︰「成為人上人之後,更不能忘本,不難忘了老百姓!我這個人就是個炮筒子脾氣,今天就是故意讓你們嘗嘗挨凍的滋味!棚戶區改造本來是好事,咱們可要念好這本經,不要做了歪嘴和尚啊!」
「請司令員放心,我們一定在周書記的帶領下,加強對棚戶區改造工作的監管,把黨的政策落到實處,把黨的溫暖送到千家萬戶!」政法委書記韓文橋是周文的鐵桿手下,接過了話茬兒。
老常點了點頭︰「你們的拆遷人員是什麼素質啊,天寒地凍的,說拆房就拆房,說打人就打人,而且是對我們這種蹦達不了幾年的老家伙,還讓不讓人家過日子了,和諧社會就是這麼建設的嗎?」
「請首長放心,我們會盡快拿出一攬子方案來,一定把這事落到實處,把黨的溫暖送到千家萬戶市長今天有事沒事,常務副市長、市委常委田百強只好代表他表了態。
「我不明白你們一籃子、兩籃子的,我就知道拆遷涉及到千家萬戶,更涉及到黨和政府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公信力和地位,絕不能為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而寒了老百姓的心!」常勝利語重心長地教育起幾個江濱市的大佬來。
周文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此時也表了態︰「我在這里表個態,請司令員放心,我們馬上組織精兵強將,成立一個工作組,對新星廠家屬區的拆遷工作進行二十四小時跟蹤。組長就由我本人擔任,一旦發現這里面有什麼貓膩,傷害了老百姓的利益,無論涉及到誰,都絕不手軟,發現一個處理一個,一定還老百姓一個公道!」
老常點了點頭︰「說得好。在座的都是黨培養多年的干部,黨給你們的,足夠榮華富貴一生了,可千萬不要再犯‘與民爭利’這種低級錯誤!官員就得有個官員的樣子,有官員的操守,想發財的,就不要來當官了,可以去經商嘛。雖然我不管政府這塊,但跟上面說幾句話還是可以的。今天我放句話兒在這兒,從前的事一筆勾銷,如果今後還有這種事發生,只怕有人就得挪挪,換換帽子嘍!」
說罷無意地將眼光飄向政法委書記韓文橋,而韓文橋的臉刷地一下子白了,額頭的冷汗也淌了下來。
趙大爺被常老爺子硬扯著去了招待所,鐵皮棚子周圍一下子清淨下來。
來身省軍區和軍分區的軍人疏散了圍觀群眾,對可疑人員進行了盤問。
葉寧和歐陽化妝成撿破爛兒的老人,沒露出絲毫痕跡,但也不允許離開,被相當優待地請進一家小超市,湊在爐火邊,等司令員和各位大佬離開了,才可以走,以免發生意外。
老板一直站在門口張望著外面的進展。
鐵皮棚的門開了,兩個老爺子上車走了,市領導也跟著走了,兵撤了,所有進展,葉寧了解得一清二楚。
然後超市的門一開,一個人頂著一身雪花走了進來,葉寧一瞧,正是老同學李浩然。
按理說現在李浩然應該春風得意,畢竟常老爺子市委書記、軍分區司令員的面子都不給,反而將面子給了他,不言而喻,從明天起,他就將是江濱政界一顆璀燦的新星了,可這位新星卻滿面愁容,眉頭緊鎖,仿佛有很大的煩惱似的。
李浩然買了盒煙,打開包裝,點燃一支,狠命地吸了一口。
他的心情並不如葉寧想像的那麼高興,反而隱隱有些擔憂,今天的事情不好弄,功高震主啊!
何況這個主並不是自己的直接領導,而是決定江濱市前途命運的幾位市委常委。
此時葉寧跟歐陽步履正蹣跚地走出小超市,經過李浩然的身邊時,葉寧忽地輕輕說了句什麼,就離開了超市。
他的聲音極低,只有李浩然能听得清。
一听這話,李浩然的身體一震,手里的煙頭竟掉到了地上。但他心俯身拾了起來,笑對老板道︰「這鬼天氣,凍得手都麻了!」
已經是夜里九點多鐘了,東北的冬天,天黑得早,再加上沒有月亮,黑得實實在在,伸手不見五指。
歐陽取出個小手電筒打開,扶著葉寧的胳膊,向裝滿垃圾的手推車走去。
「咱們還不能掉以輕心,警方的人還沒有撤,還在蹲坑兒等你歐陽低聲對葉寧道,葉寧點了點頭。
「你跟那個李浩然說什麼了,他反應那麼強烈?」歐陽雪晴是何等人物,這一切都沒瞞過她的慧眼。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葉寧賣了個關子。
二人推著破爛走出新星廠家屬區的範圍,將破車停在一個不顯眼的所在,葉寧輕輕道︰「跟我走!」
「去哪兒?」歐陽有些奇怪。
「我剛剛談成了一筆大生意,把你這個大美女賣了個好價錢,你可一定要來,要不我可賠本兒了!」葉寧邪邪一笑,一把抓住歐陽的手臂。
歐陽不料這當口兒葉寧還能開玩笑,心里有些佩服,嘴里卻反駁著︰「無聊!」
可她的腳卻同意了。
二人來到山腳下,見左右無人,葉寧當先向山上爬去,歐陽不明所以,只好乖乖跟在後面。
畢竟在這里生活了好多年,雖然只有一個小手電筒照明,葉寧還是熟門熟路地在山路上穿行著,而且越走越險,越走林木越茂密。
足足走了十來分鐘,費了好大力氣,才來到一個足有二層樓高的圓形建築前。
這是個廢棄的自來水塔,磚石結構,上面長滿了蓬蒿、野草,在夜色中顯得益發的孤獨。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江濱市在市區的各個至高點修建了很多這樣的水塔,利用水泵將水提到高處,再向各家各戶輸送,以免樓層高的用戶用不到水。
後來市里在市黑龍山上修建了一座大型水塔,足夠全市居民所用,這些小水塔才被棄用,很多都被拆了,而眼前的這座則因為位置偏僻、無人問津被保留了下來。
葉寧搬開堵門的大石,鑽了進去,不大功夫,里面就亮起了燭光。
「還不進來?」葉寧笑問歐陽,「就算等下子我真的把你賣了,你也犯不上在外面凍著啊
歐陽一撇嘴︰「我願意!」
葉寧只好走了出來,將她推了進去。
舊水塔的空間不小,正中間放著一張草墊子,一張小桌,桌上點著一只蠟燭。
「到這兒來干什麼?」歐陽一臉疑惑。
葉寧則舒舒服服地在草墊子上躺了下來,將手臂枕在頭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笑道︰「閻王爺,草小鬼,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問那麼多干嘛,來躺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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