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干什麼?」李浩然大聲問道。
「我們是公安局的,麻煩你跟我們回去一下為首的男子大聲道,伸手來抓李浩然。
「我又沒有作奸犯科,你們憑什麼抓人?」李浩然的腦袋飛轉,只能使用緩兵之計了,拖得一時是一時。他萬萬沒想到,警方的動作竟這麼快。
「這是什麼!」一個警察搶過李浩然的公文包,掏出那份《輿情報告》,臉上帶著冷笑︰「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抵賴的!」
「警察打人了!」李浩然身後傳來一個破鑼嗓子︰「警察打人了!」
眾人回頭一瞧,是個染著黃毛的年輕人,正是小牛。他的身邊還站著個彪形大漢,正是八龍里的老五楊愛國。
兩人的小臉都紅樸樸的,明顯是剛剛喝過,而且喝高了。
桃露濃挽著楊愛國的胳膊,也是面染桃花,也有了幾分醉意。
幾名警察听小牛這麼一嚷嚷,只好停下手,一指小牛︰「你是什麼人,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你們是人民警察呀,哪能隨便打人呢!要打也得帶回去再打呀,在這兒影響多不好!」小牛酒氣燻天,一臉壞笑。
警察一听急了,伸手推了小牛一把︰「別胡說八道,再胡說,把你也抓起來!」
小牛雙眼發直,直勾勾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警察,眼珠嘰里咕嚕亂轉,兩秒之後,忽地雙手抱頭,栽倒在地,用手捂住胸口︰「我有心髒病啊,完了,我快不行了,快給我拿救心丹!」
楊愛國一見不干了,踉踉蹌蹌地走上來,抬手一記老拳,將一名警察打了個趔趄︰「草泥馬,憑啥打人!老子你!」
桃露濃一見小牛摔倒在地,急忙跑了過去,只見小牛雙目緊閉,雙眉緊皺,牙關緊咬,臉色發白,桃露濃一下子蒙了,說話也帶了哭腔兒︰「小牛,你咋地了!」楊愛國和小牛最近走得很近,常在一塊喝酒,桃露濃與楊愛國形影不離,所以三個人的關系很不錯。
小牛忽地睜開眼楮,對桃露濃一擠眼,扮個鬼臉,然後又面現痛苦之色。
一看小牛是在裝病,桃露濃心里有了底,大叫起來︰「小牛啊,你還沒結婚呢,就這樣被警察打死了,上哪說理去啊!」
警察一見這陣勢,徹底蒙了,只好跑過來察看小牛的病情。
如果小牛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李浩然趁此良機,鑽進富康,發動汽車,絕塵而去。
雖然春節長假已經結束,但在傳統意義上,十五之前都是年,所以人們基本上沒什麼正經工作,差不多就下了班,行色匆匆地離開單位,或回家聚餐,或呼朋友引類聚飲。下午的街道上,行人車輛並不是很多。
李浩然開著自己的富康一路狂奔,直奔江濱大橋。
江濱大橋造型恢弘,橫跨在黑龍河上,長達數百米,連接著江濱市區與即將開建的「新區」。
這里原本是一大片良田,每到春季,稻苗青青,人們在這里辛苦地耕作,插秧、灌水、施肥、鋤草,如同伺弄自己的孩子一般,精心伺弄著稻苗,然後眼巴眼望地期盼著金秋的到來……
就是這樣一大片良田,在江濱市的相關報告里,卻變成了鹽堿灘,被硬生生從耕地轉為建設用地,即將被建成「新區」。
新區建設涉及到五六個村莊、上萬戶農民的利益,房產、耕地、戶口、就業、教育、養老、醫療等一系列的問題,哪一樣都是個大難題。
江濱市委書記周文,是個雄才大略的人,乘著全國大部分地級市普遍上馬新區建設項目的春風,制定了「先上馬,再研究,一邊建,一邊拆」的工作方針,全力以赴。
明眼人都看得出,如此巨大的建築項目,有如一塊碩大的誘人的蛋糕——大到規劃設計、土建外建、道路建設、城區綠化,小到一盞路燈、一塊地磚、草坪,一個垃圾箱,到處都流動著讓人眼熱的利益。于是,猶如被香味吸引的蒼蠅,各種人物紛紛粉墨登場,各種規則發揮效力,各種關系周流盤旋,精彩紛呈。
為加速新區建設,由政府牽頭,房產、財政、公安、司法、民政、綜合執法等各拳頭部門聯合組成的「建設領導小組」,已于年前入駐,而這個領導小組的成員皆為各部門的一把手,領導小組正副組長,由市委書記周文、市長鄭新星親自掛帥,新區建設已成為江濱的「一把手工程」,勢在必行。
而李浩然置疑的,就是這樣一個巨無霸項目,市委書記當然會勃然大怒。
想混官場︰「揣摩上意」是人人都明白的不二法寶。
「小李是個好同志」言猶在耳,但對于知道內情和熟知政治規律的人們來說,這絕對算不得一句什麼好話,更不要理解為表揚。
柳大華是分管教科文衛的副市長高雄偉的大秘。雖然高雄偉是市長鄭新星的鐵桿手下,與周文素來尿不到一個壺里,但在新區建設的巨大利益面前,他們一下子形成了同盟軍,用盡全力消除不同的聲音。于是柳大華一個電話就將李浩然置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退回學校、停發工資,妻子劉蕾蕾也受到了牽連。
由于案情重大,公安機關的技術部門已經對李浩然上了「手段」,手機衛星定位、監听,便衣也頻頻光顧,跟蹤、調查,只要他再有所動作,馬上就實施抓捕,以最快的速度,將影響消除到最低。
于是,圍繞著李浩然,公安機關已形成了一個嚴密、立體的監控網,各路精英紛紛上陣,各種技術紛紛上場,也制訂了各種應急預案,只不過李浩然比較遲鈍,沒有查覺而已。
有利益就會有斗爭,有斗爭就會有犧牲,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李浩然的不識時務,使他成為這場斗爭的犧牲品,既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就在楊愛國、小牛、桃露濃與警察們糾纏,李浩然駕車逃離時,埋伏著的警察們紛紛亮相,跳上車追了上來。
李浩然駕車在前,幾輛掛著警用、民用牌照的車輛在後,警笛呼嘯,警燈閃爍,風馳電掣般從江濱的街道上呼嘯而過。
由于事發突然,警察們也沒料到李浩然竟會大張旗鼓地駕車出逃,所以一攬子計劃全部落空,只能一路狂追不舍。
從李浩然家到江濱大橋橋頭,步行也不過是二十分鐘的路程,但這一路行來,卻凶險非常。
李浩然駛出不到二百米,就見有兩輛掛著民用牌照的汽車從斜刺里沖出來,車身一橫,一左一右地封鎖了本來就不寬的道路。
李浩然也是豁出去了,毫不猶豫地駕車從兩車中間的縫隙硬生生地擠了過去,巨大的沖力將兩輛車撞得原地打了個轉,駕駛員雖然沒受傷,但也折騰得不輕。李浩然當然也不好受,如果沒有安全帶,他早就從窗戶飛出去了,饒是如此,他的前胸還是重重地撞在方向盤上,疼得他直呲牙。
兩輛車的駕駛員都訓練有素,稍一喘息,就調整方向,重新追了上來。
遠遠地,李浩然發現前方已設置了路障,一大堆警燈閃爍的警車封鎖了道路。自知難以闖過,李浩然一咬牙,一打方向盤,富康撞飛馬路中間的護欄,猛地駕上了反道。
因為事發突然,所以警方並沒有實行雙向管制,才給了李浩然一個可乘之機。
躍過警方設下的卡子,李浩然故伎重施,撞破護欄,離開逆行道。
就這麼一折騰的功夫,江濱大橋已遙遙在望。
負責現場的警察已對上面進行了匯報,根據李浩然的電話監控,公安機關判定他會取道江濱大橋與什麼人匯合,所以已調集精干警力對江濱大橋進行了封鎖,實行雙向管制。
面對一介書生李浩然,警方不但設置了路障、警戒,還接到上頭的命令︰「必要時」可以采取「一切手段」!
于是,十來只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李浩然的方向,子彈隨時可能噴射而出,將富康和李浩然打成篩子。
李浩然一咬牙,調整車頭方向,一頭扎向路邊,撞倒一面土牆,穿過一塊菜園子,徑向黑龍河沖去。
正值隆冬,黑龍河結著厚厚的堅冰。冰面上的積雪被打掃得干干淨淨,形成了一個面積極大的天然冰場,許多家長帶著孩子們在這里嬉戲,租用冰車、冰刀、扒梨,冰面上傳來孩子們開心的笑聲。
冰場佔用了很大的面積,剛好封住了李浩然過河的最佳路線。
呼嘯而來富康沖破了冰場的護欄,來勢洶洶。事發突然,家長和孩子們一下子都蒙了,眼看汽車在冰面很難控制,即將撞上一個年輕母親和她的孩子,李浩然拼命將車堪堪在兩人面前停穩。
年輕媽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車里的李浩然長嘆一聲,卻覺得車身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回頭一瞧,是一輛警用摩托車撞上了富康車尾,穿著反光馬夾的交警由于慣性,身子騰空,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飛出好遠,重重地摔在冰面上。
因為輿情報告的事,李浩然簡直出離憤怒了,所以他才會如此沖動,一反常態,做出這等驚天動地的強烈反應。
見到躺在冰面上一動不動的交警,李浩然心里很是懊惱,傷人了,這可不是他的初衷,于是他走下車來,向交警跑去。
交警的身體受到劇烈的撞擊,已失去了知覺。李浩然急忙掀起了頭盔的面罩——這個頭盔無疑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但也阻當了空氣,此時傷者需要更多的新鮮空氣。
一掀開面罩,李浩然愣了。面罩下竟是個女子的臉,雖然牙關緊咬,臉色鐵青,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很年輕,也很漂亮,颯爽的短發,五官清秀。
李浩然根本就不懂任何急救常識,更不知道她的傷勢如何。
「不要亂動!」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李浩然回頭一瞧,竟是剛才那個年輕的媽媽。
「我是醫生,讓我來看看!」年輕媽媽俯子,查看了女交警的瞳孔、脈博,面無表情地說︰「應該是傷了內髒,必須馬上急救!」
李浩然感激地點了點頭,掏出手機撥打了120。
「我在江濱大橋下的溜冰場,有一個女子受了重傷,需要搶救!」李浩然簡單明了地說明自己的位置,剛要掛斷電話,幾條人影撲了上來,將他按倒在地,手臂擰到背後,上了銬子。
警察們下手挺狠,銬子深深地陷入李浩然的肌膚,李浩然疼得直呲牙,額頭冷汗也流了下來。
剛被警察被拖上河岸,李浩然就見河沿邊停著兩輛車,一輛軍中猛士,一輛奧迪a6,車前並排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周凱,另一個則是劉鐸。五六個荷槍實彈的軍人站在他們身後,個個都是彪形大漢,頭戴鋼盔,腰懸手雷、短槍,手持微型沖鋒槍,面無表情,如臨大敵。
「站住!」周凱大喝一聲,幾個警察一怔,但一看他肩膀上的少將肩章,還是停下了腳步。
周凱一揮手,軍人們沖了上來,推開警察,將李浩然接收過來,打開手銬,送進了劉鐸的車里。
「你們竟敢阻止警察辦案?」幾個警察甚是不忿,周凱冷笑道︰「這個人我需要馬上帶走,希望你們配合一下!」
「你們軍隊沒有權力阻止我們辦案!」一個微微有些謝頂的老人,在一大群高階警官的陪同下,大步走了過來。
代局長程天河赫然也在其中。
「你們這也叫辦案?」周凱冷笑道︰「分明是打草驚蛇!將我精心布置了半年多的計劃全部打亂!有些東西也不必跟你細說,總之這個人我必須馬上帶走
周凱氣勢不凡,把那老人唬得一愣,神色也緩和下來。
「我是江濱市政法委書記韓文橋,請問您是……」老人邊說邊掏出了工作證。
周凱連瞧也不瞧,大聲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該問的就別問,這對你有好處!」
「不亮明身份,你說把人帶走就帶走,簡直就是不把我們江濱警方放在眼里!」程天河接過話茬兒。
程天河當然認得周凱,但他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形勢所迫,畢竟他是江濱市公安局的代理局長,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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