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如是
大悲寺坐落在華夏極北苦寒之地,于冰天雪地之中修持戒律,精研佛法,是華夏一等一的佛門道場。門下每個弟子雖然法力修為不見得超于常人,但是佛法修為極高,有上古佛陀之相。
論道大會結束之後,齊聚昆侖山的各門各派便都要散去了,大悲寺僧眾也離開了昆侖山。不同于其他修者者,駕著飛劍、祥雲等法寶法術飛馳而去,大悲寺的十幾個僧人上到元嬰期長老,下到煉氣期小沙彌,腳踏實地,一步步走出了昆侖山。
修真之人飛天遁地無所不能,千里之地悠忽而過,惟有大悲寺堅持行腳,雲游四方,教化眾生。昆侖山距離大悲寺有上千里,沿途傳法又是一大功德。
歷時一個月,行程三千里,日行夜宿,餐風飲露,大悲寺僧眾終于回到了大悲寺,然後便開始了日復一日簡單而莊重的修行。論道大會上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已經和他們無關了,勝了還是敗了,從來不在他們心上。
大悲寺邊寒苦地,不是靈氣充沛之地,寺院之中也沒有精美的裝飾,甚至很多地方都顯得有些破敗,看起來連凡世寺廟都略有不如。在這遠離塵世的邊寒苦地,一身黑瓦重素,沒有雕梁畫棟、金身飾粉的大悲寺,給人一種遠古的幽思。沒有充沛的靈氣,沒有仙禽祥瑞,只有那瑯瑯的誦經聲、悠遠的鐘聲、隆隆的鼓聲,給人一種恬淡的舒適。
大悲寺僧眾朝暮都要在大雄寶殿集中修持,由方丈淨妙大師講課,這是大悲寺最為重要的時辰。
每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僧眾們便要聚集在大雄寶殿,靜心聆听淨妙方丈講課。兩個小時的早課之後,大悲寺僧眾就要開始一天的修行,靜坐參禪,有時還要下地勞作。晚間,太陽落山之後,大雄寶殿會亮起柔和的佛光,僧眾們再一次聚集在大雄寶殿。晚課之後,僧眾們便可回到自己的禪房,繼續靜坐修行。
大悲寺的生活,單調的好似一潭死水,若是沒有外物打擾,這樣的生活一直可以持續到天荒地老。
這一日,晚課時,淨妙方丈正在為僧眾講解之時,突然,大雄寶殿供奉的釋迦摩尼佛前的長明燈竄起一道火光,甚是怪異。
淨妙方丈略顯詫異,聚神一看,發現這長明燈中竟然寄托了一縷殘魂,方才自己的話似乎觸動了這縷殘魂,現如今這縷殘魂從恆久的沉睡中醒了過來。
淨妙方丈明悟一切後,也不點破,繼續為眾弟子講解佛門要義。下首眾僧見方丈並沒有說什麼,也不再注意,仔細聆听方丈的講課,一會兒便忘記了方才那長明燈竄起的火光。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歲月的長河一直在流淌從未停止過。轉眼間,二十年過去了。
大悲寺依然還是老樣子,猶如一潭死水,沉寂了無數年。唯一不同的是,大雄寶殿釋迦摩尼佛前,那盞長明燈越來越亮了。似乎經過年深日久的佛法燻陶,這長明燈也帶了點佛性,燃起時竟然能顯現佛光。
又是一天的晚課,大悲寺所有僧人再一次聚集在大雄寶殿,準備聆听方丈**。
和往常一樣,淨妙方丈準時出現在大雄寶殿。不過,淨妙大師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緩步走到了那盞長明燈前,低聲念了一句佛號說︰「你與我佛緣盡,當離開我大悲寺,今日老衲便助你重聚三魂七魄還你真魂,以饋二十年情分之誼!」
說完,淨妙方丈便施展佛門大門,一片璀璨金光籠罩長明燈。
只見長明燈驟然竄起數米高的白焰,那焰火之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形。白焰越燃越盛,透明的人形也越來越清晰。過了大半時辰,白焰驟然消失,那透明人形帶著絲絲的煙火氣息飄在長明燈上,五體投地行大禮向淨妙方丈參拜,以謝其再造之恩。
淨妙方丈臉色溫和地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與我佛有二十年因果,二十年已過,你去吧!」
那人形遲疑片刻,向著淨妙方丈又行了一禮便緩緩飄出了大雄寶殿,很快便離開了大悲寺。
等到那人形離開,大雄寶殿中所有僧人都滿臉疑惑地看向淨妙方丈。大雄寶殿長明燈中寄居著一縷殘魂,大悲寺上下都一清二楚,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大悲寺僧眾並沒有因此滅殺,反而時常為他誦經禱告,添油加火,使其魂魄日益穩固,不再潰散。
二十年情誼,大悲寺眾僧已然適應了長明燈那一縷殘魂的存在,如今他驟然被方丈趕走,眾僧都有些莫名。
淨妙方丈看著門下一眾弟子,低聲誦道︰「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在。因緣際會是,果報還自受!緣起性空,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眾僧同時念誦佛號,有的人眼中閃現明悟覺慧的光芒,有的懵懵懂懂百般不解。
淨妙也不解釋,坐在蒲團上,開始了每天的晚課。
如是,也就是那經淨妙施法重聚真魂的長明燈中殘魂的名字。二十年佛法燻陶,讓這殘魂的佛法修為比之得道高僧也不遑多讓。他也將自己當做了一個佛門弟子,在所有佛經中,他最是喜歡「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于是他便給自己起了個法號,如是。
如是飄飄蕩蕩離開了大悲寺,看著大悲寺外更加廣闊的世界,如是心頭沒有一點興奮,只有深深的恐懼,對未來,對這個不同于長明燈的世界,對這個比大雄寶殿要大上無數倍的世界的無盡恐懼。
如是二十年前從昏睡中醒過來,懵懵懂懂就好像初生的嬰孩,只當自己是那長明燈的燈芯。年深日久,他才逐漸明悟,可是從前的一切都不得而知,他依然混沌。原以為自己一生就要隨著長明燈永伴釋迦摩尼,可是不想今天竟被方丈趕出大悲寺。解月兌禁錮的喜悅,竟然不及那離開的悲傷。
極北之地吹起的凜冽寒風不能讓如是感覺到一點寒冷,慢慢地飄在這漫天的冰雪世界中,如是久久不語。
最後看了眼白雪皚皚中的大悲寺,如是朝著一個方向飛去,那是東方,在那個方向有長明燈的溫暖的感覺。
飄飄蕩蕩過去了半個月,如是追逐著溫暖來到了一座群山環繞的小鎮。灰白的高牆,烏黑的屋瓦,長著青綠苔蘚的青石板路,跨過潺潺溪水的拱橋,穿著古樸衣裳的村民,一切都給人一種幽遠淡然的感覺。
漫步在狹小的巷弄之中,聆听著不遠處潺潺溪水的流動聲,如是的心終于安寧下來。自從離開大悲寺,如是的心從來沒有安寧,無數的心緒纏繞著他,讓他一刻都不得安寧。
隨著心靈的指引,如是來到了小鎮的東邊,那里有一間小廟,只有最純粹的香火氣息,沒有令如是聞之作嘔的浮躁華美之氣。
如是就好像聞到了家的味道,飛速地沖進了小廟。小廟很小,只有一間主殿,主殿不過一個房間大小。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主殿正中,供奉著如是無比熟悉的釋迦摩尼,釋迦摩尼兩邊分別站著觀世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兩邊又有十八羅漢。釋迦摩尼座前,一盞長明燈燃起星星火光。
看到這熟悉至極的場景,如是有種特別親切的感覺。
如是在這座小鎮安家了,小廟成了如是的家,長明燈再次成了如是的歸宿。
每日清晨,如是會飄到小鎮上空,靜靜享受山風的溫柔吹拂,聆听流水潺潺的美妙樂章,看著那極遠處緩緩升起的紅日。白天,如是會待在小廟中靜心修持。等到夜幕降臨,整個小鎮都陷入昏暗之時,如是會在長明燈豆大的火光中沉沉睡去。
日復一日,轉眼十年過去了。
如是佛法修為日益精深,小廟之中常有佛光閃現,神跡之名終于流傳出去。
小鎮變得不再安寧,外來的人越來越多,如是安寧十年的心也變得不再安寧。
如是離開了安身十年的小廟,離開了讓他安寧的小鎮,再次朝著東方而去。
又是一段長久的旅程,如是最後來到了陸地的盡頭,極遠處的紅日沉沉落入海面之下,天地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看著眼前漆黑幽深的大海,如是毅然地飄向了不知未來的未來。
也不知過去多久,如是來到了一座小島之上,在這里,如是感覺到了純正的佛法,鼎盛的香火,還有那濃濃的浮躁。
如是漂泊的累了,他決定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于是,他走進了小島中那件氣勢恢宏的大廟。
這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香火極盛,每日有無數游人前來參佛拜佛。如是依然選擇了長明燈作為安身之所,只不過陪伴在他身邊的不再是釋迦摩尼,而是慈眉善目的觀世音菩薩。
為了避免被世俗的浮躁打擾,如是進入長明燈後便進入了深沉的入定,不管外界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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