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皇上來了,長孫穎和蕭淑妃兩個人都忙迎了上去。李治走上台階,看著長孫穎站在門邊,一個箭步的走上來扶住了她的手,有些失態的握著她的手臂,「可回來了,我正準備去接你。」
長孫穎抬起頭,看著他眼中的緊張和驚慌,頓時就感覺到李治這番舉動的分量。
他們是普通的夫妻倆,妻子晚歸,丈夫去接她再正常不過,但是一旦加上他皇帝的身份,可就不同了。
別說她進不了宮門,就算是她死,他也未必能為她掉一滴淚。
因為懂得兩人的身份所造成的差距,所以不管再相愛,長孫穎始終無法全心全意的依賴他。就像是今天的事情,她一瞬間想了許多辦法,都是替自己月兌難的,但是卻從來沒有一條包括李治親自來接她,為她證明這種可能。
所以長孫穎低下了頭,用著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眼中的淚水,「讓陛下擔心了。」
「回來就好。」李治終于察覺到這里有無數的人盯著,松開了拉著她手臂的手,抬起頭來掃視了眾人一眼。
這一眼,便同樣看到了站在旁邊的蕭淑妃。
「你怎麼在這兒。」李治擰了擰眉頭,話語中是低沉的怒氣。
蕭淑妃木然的站在旁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著李治壓抑著情緒質問她,動了動嘴唇,過了會兒才低聲回道,「臣妾發現長孫昭儀沒有及時回宮,恐宮人關了宮門令她進不來,特在此地等候。」
蕭淑妃腦袋里亂糟糟的,連平日最愛現的場合,都忘記了說話。
她平常是自得的,身份高貴,長相美貌,嫁了個丈夫溫柔體貼,生了個兒子活潑可愛,普通之下比她身份更最貴的女人沒她幸福,比她幸福的女人,卻又都不如她身份高貴。
所以,她對于長孫穎的討厭,不過是覺得這樣平庸一個女人,怎麼配擁有跟自己一樣的東西而已。要說真的嫉妒卻未必。
可是如今,就是李治那一扶手的動作,卻讓她感覺到了嫉妒。
李治對她一向很好,確切說容忍的簡直都不像是個皇帝了,她一直自得的以為李治是愛她的,直到她看到李治剛才看長孫穎的那個眼神,才明白自己得到的一直是怎麼樣的待遇。
你不曾覺得自己拿到了贗品,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見過真貨。當你見到真實的關懷是怎麼樣後,你很自然的就會發現自己得到的是怎樣的敷衍和不耐,而嫉妒也油然而生。
李治從未對她大聲過,即使現在,也只是語氣冰冷而已,但是他說話的態度語氣和眼神,都十分不耐的表達了他壓根兒不想看到她。
只是瞬間,蕭淑妃就覺得自己的生活被揭開了一角,讓她看到了花團錦簇下的那些不堪,她太過于傷心和難過,以至于都忘記說話,直到李治問她,她才張口。
不過此時,她看著長孫穎的眼中,已經多了幾分真真實實的恨意。
「淑妃有心了,不過天黑雨急,你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李治淡淡的說道,話語中听起來充滿關懷之意,但腳步卻是未有半分挪動。
很顯然,他並不打算送她回去。
他要留下。
蕭淑妃很想大吵大鬧一頓,讓著李治丟下長孫穎送她回去不可,可是趨利避害早就成了她的本能,她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所以當下只是低著頭,掩去了自己面上的咬牙切齒,平靜的說道,「多謝陛下關心,妾這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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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著蕭淑妃走了之後,李治跟著長孫穎站在屋檐下,一時誰都沒有說話,只等著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听著他說道,「雨小了,咱們走回去吧。」
「好。」長孫穎看了看李治在燈下的樣子,應了聲後,便跟著他身後走了下去。
夏天的雨,來得及也走得急,剛才那會兒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可一般,如今卻是月明星稀,當他們走過池塘邊時,還能听到蛙鳴聲。
李治走的急,步子也邁的大,長孫穎為了追上他,不免要兩步並做一步走,可她看著他的身影,也沒出半點聲音,只努力的在他背後追上他的步伐。他們倆不出聲,旁人連個噴嚏也不敢打,于是長長的一行人,沉默的走在宮道上,仿佛一列無聲的剪影。
長孫穎住的偏,離著宮門口挺遠,往常都是被人抬過去的,少有這般走路。李治走路的時候只比她少不比她多,所以走了不過三分之一的路程,腳步便慢了下來。
長孫穎挺注意鍛煉,所以卻是比他還要能走些,待著他步伐放慢了,自己也跟著慢了腳程,琢磨著是要離著他遠點,還是要走上些。
「過來吧。」最後還是李治出了聲,替她做了選擇。長孫穎听著這吩咐,快走了兩步到他身邊,而跟她差不多為止的劉問道,卻是後退了幾步,對著其他人打了個眼神,與他們打開了距離。
「今天的事情,」李治張了口,似乎在想著要怎麼說,長孫穎卻是搶先一步回答道,「是我不對,給你添麻煩了。」
長孫穎說這話的時候,心里頭在苦笑。今天這事情,看起來是她倒霉被人陷害,但是從宮里頭的人看來,卻是她不夠機靈,給別人添麻煩了。
她回不來,她自己倒霉不說,多少人要受牽連?所以說就算是宮里頭女人們的爭斗,大家最恨的也是這一種,因為你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因為某人的罪過而受罰,因此不管受害者是不是無辜,都會引起很多人的厭惡。
這種「小事」,原本是不該驚動李治的。他攙和進來,對他自然也是有諸多的麻煩。
「我不是要說這個,」李治看著她的「認罪」,臉上全是訝異,驚訝過後卻是整個人都放松了起來,伸手牽住了她的手,「我是沒想到,有些人竟然能放肆至此,使出這樣的手段。」
「是我疏忽了。」李治最後感慨道。
听著李治的講述,長孫穎才知道,原來直到等著出宮的人回來後去皇後那里回話,才發現她們之中少了長孫穎。皇後十分震怒,而蕭淑妃卻是比任何人都驚訝的說,她以為長孫穎早就回宮里來了。因為在回宮前,她還特意讓人去找過長孫穎,只是長孫穎托人說她與公主有事,先一步駕車離開了。公主會將著她送到宮門口,要蕭淑妃自己回去即可。蕭淑妃原本就與長孫穎不合,出宮兩人坐一塊兒就是一句不發別扭的緊,這會兒自然很樂意不必與討厭的人同車,于是就自己回來了。
所以,她一副震驚臉的說道,自己根本沒想到長孫穎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沒回宮。
皇後對此顯然十分生氣,而蕭淑妃咬定錯誤在長孫穎身上,還要自己出宮去找長孫穎。皇後訓斥了她,令她回宮反省後,一邊派人去找長孫穎,一邊派人通知了李治。李治得知消息後,知道皇後將著此事捅給自己的用意何為,感覺到十分惡心,直接怒氣沖沖的打算自己出門。
「她看似主持公正,實際上卻是在事情還沒查明之前就將你丟出來,無非就是要我想歪。」李治握著她的手稍微用力,可想著心中正憤怒著,「沒想到這幾年,她也變得如此狠毒。」
李治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王嬋。
長孫穎听著這話,也只覺得一陣後怕,忍不住反握住了李治的手,「幸好你還信我。」
她原本以為蕭淑妃將著自己丟在外面就夠狠的了,沒想到她還會這樣倒打一耙。偏偏她說的又合情合理,將著自己沒有搭上車的原因變成了要麼自己說謊,要麼她在說謊這種二選一,然後看大家信誰。皇後看上去很公平,但是卻沒有阻止這件謠言的傳播,反而捅到李治那里去。
蕭淑妃的身份比他高,況且她在場自己不在場,按照人們先入為主的觀念,自然是信蕭淑妃的話了。而按照蕭淑妃的說法,自己避開所有人私自出去,那麼根本就是居心不良,換做一個稍微疑心重點的丈夫,只怕怎麼都不信自己的清白了。
而李治,恰巧是個不怎麼信任別人,甚至有些多疑的人。
長孫穎握著李治的手,只覺得渾身冰涼,忍不低喃道,「幸好你信我,若是你信了她的話,那我跳進黃河里都洗不清了。」
幸好李治才是做出最終裁決的人,而他這個人又有個十分不為人知的弱點,那就是他一旦信任某個人,就無論如何都不懷疑。
他很少信任人,但是他的信任卻無比堅定。
不客氣的說,他已經在著心里頭將著自己設定為了小白花,那不管蕭淑妃她們怎麼給她潑污水,除非他親眼看到,要不然他都不會相信那些話。
「蕭氏只是個有點囂張跋扈的人而已,忽然變得如此惡毒,除了背後有人教唆還能怎樣。」李治將著她攬進懷里,拍了拍她的背,然後堅定的說道,「看來我對于他們之前,實在是太忍讓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只是個開始而已,這件事不會這麼容易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