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侍寢這個問題困擾了長孫穎很久,她坐在那里發呆啊發呆,等到蠟燭都燒完一截之後,從外頭走進來了一個看上去年紀頗大的夫人,柔聲問道,「良娣需要洗漱嗎?」
「我可以自行洗漱?」長孫穎條件反射的問了一句,然後就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地縫里去。
這話問的太沒水平了。
「前殿的宴會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郎君吩咐過,你若累了,先歇下也不礙事。」那夫人倒是沒有意外,眉眼含笑的看著她,看著挺是和善的。
「哦,那,那好吧。」長孫穎怯怯的說道,在頂著這麼一頭高髻努力等晉王回來以顯示自己的溫柔嫻淑與直接洗漱卸妝讓自己松泛松泛之間猶豫了片刻,然後選擇了後者。
她天生就不是能做戲的人,而哪怕史書上把李治說的再昏庸無能,她都不敢小瞧一個從小被皇帝親養在身邊的皇子的智商。在衡量了下裝溫柔嫻淑的成本後,她覺得還是順其自然吧。
她與普通姑娘相比,大約最大的優勢就是她姓長孫了,哪怕有些許疏忽,看在這個姓氏的份上,皇帝也好晉王也好,應該都會睜只眼閉只眼的過去,所以目前的生活她倒不需要太戰戰兢兢。
長孫穎回答了之後,那位夫人吩咐了旁邊幾句,一堆人立馬動了起來。長孫穎在家雖然也有人伺候,但不過就是兩個婢女,從來沒有這麼多人圍繞著她裝,當下就有些傻眼。不過很快意識到自己這行徑太小家子氣了之後,趕緊正襟危坐擺出一副嚴肅臉的端在那里,用眼角好奇的看著周圍人來來去去。
那位夫人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身上穿著普通的袍子,看起來不像是宮中的女官,但是周圍的宮女對她都十分恭敬,而她輕聲細語的安排著周遭的事情時,身上流露出的那種氣度,也顯得對此地非常熟悉。
如果不是年紀太大,都足夠做晉王的娘了,長孫穎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這宮里的女主人了。就這麼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配合的起坐抬手附身,等回過神時,就已經被人香噴噴的送到床邊了。
「哎,那個,」長孫家抓著被角的坐在那里,原本是想問問洞房的事情,但畢竟女孩兒家面皮薄,把人叫住之後,訥訥的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良娣還有吩咐嗎?」那夫人很和善的看著長孫穎,甚至都談得上慈愛了。
「沒,沒了。」長孫穎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敢開口。
「良娣莫怕,我們就在外間,你有吩咐的話叫一聲便是。」夫人溫和的笑了笑,然後命人撤下了帳子,帶著人到了外間。
長孫穎沒頭沒腦的在著里面坐了半天,對著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大惑不解,她這難道是還沒承寵就失寵的節奏嗎?雖然她還還這麼小,對她做點什麼的確有些太喪尸,但問題是正主兒連面都沒露就把她打發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長孫穎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腦容量太小了,十年來只在深閨的她根本沒有能力去應付這種局面。
「我先躺躺好了,絕對不能睡著。」長孫穎無奈的想著,只是剛躺下就忍不住哎喲了一聲。
「良娣可有什麼吩咐?」外面傳來了問話,果然人離得不遠。
「沒,沒什麼。」長孫穎弱弱的應了一聲,皺著眉頭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肘,剛才躺的太急,被硬木板給咯到了。
真硬,果然皇宮里也是睡木板床麼。她伸手按了按榻,偷偷的懷念起自己床上的那床棉花褥子,然後暗暗盤算著過段時間能不能將著自家花園里那片精心培植的棉花拿過來……
算了,剛進宮自己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吧。意識到自己在操心什麼的長孫穎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後又開始琢磨起「丈夫」不露面這種事,這到底是下馬威呢還是下馬威呢……
……
她天生就少這根弦,想著想著眼皮子就開始打架,然後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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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重!」半夢半醒中,長孫穎只覺得有什麼極重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她以為是鬼壓床,迷迷糊糊推了推,卻不料被人抓住了手。
不好,有人!半夜里人腦子總是轉的慢,手被人抓了大半天,長孫穎才意識到這件事,嚇得眼淚都出來了,當下手腳並用的想要把自己床上的人踢下去,卻不料那人一手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別叫,是我!」
你是誰啊!長孫穎心里頭如是這般想著,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張口一咬,直接咬住了那人捂著自己嘴的手。
「啊!」這下倒是他叫出來了。
「殿下,有什麼事?」外面傳來了內侍的詢問。
長孫穎听到這對話,頃刻間就傻了,這人就是晉王李治?
借著帳外的燭光,她才看清這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面目很是清俊,因著睡覺頭發都散了的緣故,半披著下來,輪廓都柔和了許多。若非外頭的那句殿下提醒著,她險些就要叫出「美女姐姐」的稱呼了。
都說外甥肖舅,可李治長的實在是比長孫無忌好看多了。長孫穎以前一直覺得李世民喜歡長孫皇後是因為他是個注意內在美的人,畢竟看著那個橫看是個球,豎看還是個球的老爹,她很難相信長孫皇後有多漂亮。不過如今看到李治,她忽然意識到或許長孫皇後外在美的本錢還是很充足的。
「退下。」晉王說話的時候很隨意,不過正是因為隨意,所以那口氣里帶著幾分天潢貴冑的高傲。等著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退下後,他笑著看著長孫穎,手在她臉上擦了幾下,溫和的說道,「好了,不哭了,我沒想嚇你。只是看你先睡著了,便沒有喊你起來。」
我哭了?長孫穎下意識的想到,身體永遠比腦子轉的更快,這會兒還沒接受自己床上出現一個男人的事情,嗖的一下就躥到了角落里,自己伸手模了模臉,果然發現濕漉漉的。
看著李治坐在床上吃驚的看著她的樣子,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反應實在是太不給李治臉了。
「我,我不是,」長孫穎胡亂的拿著袖子抹了臉上的淚水,她本來就有些愛哭,穿到這個世界後似乎遺傳了母親發達的淚腺,哭功更是變本加厲,有時候自己沒感覺,一難過就淚流滿面的。
她自己覺得這個毛病實在是招人煩的很,一直努力控制,可結果越來越糟糕,只要一急,眼淚就根本沒辦法控制。
例如現在,她拼命的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不過一張口,連聲音都帶著顫音,「我沒有害怕,我一點都不愛哭,真的,我……」
李治的反應比她期望的要好多了,他先是一愣,然後一伸手直接就將她拉了過來,抱在懷里慢慢的哄著,「好了,我知道,你不愛哭……」
他的懷抱很暖和,聲音也很溫柔,長孫穎本來正慌張著,遇到這種對待,不由得就被哄得放松了下來。就這麼抽抽搭搭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又想睡了。
「要,還要做什麼吧?」她把頭埋在李治的懷里,含含糊糊的問道。這事情擔心了一晚上,不問出來實在是睡不安心。
她感覺到李治的胸膛起伏了下,似乎是在輕笑。不過很快,她感覺到一雙熱乎乎的手落在了她的背上,拍了拍她,很溫和的說道,「不做什麼,睡吧。」
得了這句承諾,長孫穎心中的大石落下,很快就又進入了黑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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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上醒來,長孫穎花了幾分鐘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以及這是什麼狀況。
然後翻過身子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恨不得把自己悶死。
睡睡睡,你是豬啊,怎麼昨天晚上就整個睡過去了!睡暈頭了見著李治還哭了半天,這下臉簡直丟在地上都撿不起來了。
對了,李治,人怎麼不在呢?
她模了模空蕩蕩的床鋪,心道難道昨晚上的事情只是自己在做夢?
正在狐疑著,忽然外面有聲音在詢問,「良娣起身了嗎?」
「起來了!」听到有人問話,發現外頭都是一陣大亮了,她趕緊一個鯉魚打挺的做起來,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然後對外面吩咐著,「進來吧。」
「是。」跟著昨晚一樣,一列人悄無聲息的走過來,挑起了帳幔,伺候她洗漱的,梳妝的,鋪床疊被的,開窗透氣的,有條不紊。
長孫穎乖乖的坐在那兒被擺布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張口問道,「那個,殿,殿下呢?」
晚上見不著,早上也見不著,這舉動實在是很像對她有意見。但問題是她是被他要來的,又不是被長孫無忌借著權勢塞進宮里頭來的,他別扭的這叫個什麼勁兒?
況且,昨晚上的架勢來看,他也不像是那種人啊?
「殿下,」站在旁邊垂首侍立的女官听到長孫穎這麼問,面上露出了驚訝之色,「殿下一早上去甘露殿了,良娣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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