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經諷刺過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系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頭,尊為「膠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一到北京就請進溫室,且美其名曰「龍舌蘭」。其實這個也從側面反映出,尋常的物品異地之後,會變得有多珍貴。就舀著現在這個時代來說,荔枝在這嶺南漫山遍野便是,但一入京城之後,卻金貴的只有貴人們才能夠享用了。
長孫穎當初在高陽公主送蜀子來時就想過,這東西要是舀到外面去賣,準能賣不少錢。凡事只要跟皇家沾邊,那就是身價倍增,何況是這本來就是貢品產地出產的物品,珍、稀這兩者都沾上了,長安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只要能賣,那絕對不愁市場。
但是這麼久來這門好生意卻沒有商人做,不是商人傻想不到,而是商人做不起。在外地賣一文錢的物品,在長安城可能會賣到一百文,乍一看是好生意,但是一路上的賦稅可能會收到兩百文。先前就有過一個商人運輸一船草販賣,結果最後賦稅高于船草,商人不得不棄船逃跑的故事。這故事在著這個重農抑商的國家,其實很普遍,商人賦稅本來就重,再加上各地盤剝,所以最後送到長安城來的商品物價都奇高。在著這種比例之下,商人都會選擇絲綢珠玉香料這種體積小價格高的商品,盡管稅收重,最後的收益也是高,總比你運一車橘子勞心勞力最後一無所獲的強。
但是這個問題在高陽公主面前就不是問題。公主的家奴出去辦事,不仗勢欺人已經是公主品德高尚了,還受地方盤剝?簡直是開玩笑嘛。
除了免稅,高陽公主還有個優勢,就是可以借助駙馬的職務之便,搜集各地的農產品。其它公主就算是有心做生意,銷售不發愁,但是去哪里進貨去是問題。既然開店,那必不能做一時買賣,得極其四季商品才行。這事情專門派人去做,勞神勞力還不一定打听的道,但是房遺愛就是太府寺卿,天下的貢品都從他們這里收,所以高陽公主都不用公器私用,只要派個人去有關部門呆著,等著各地上貢的人在交東西時統計一下,就可以弄清楚各地的物品產量特性以及時令。至于運輸路線方式,每年運送貢果的人專職研究這個,只要張張口,那些人本來就怕收貢品的人刁難,哪里敢隱瞞,怕是就算有什麼不傳之秘也竹筒倒豆子般的說個一干二淨了。
長孫穎當時跟高陽公主算賬算的很清楚,「你就算把百姓壓榨到底,只給他們活命的余糧,一年到頭他們也只能產上一季稻米,織幾匹布,能刮來多少錢?若是你讓家奴在東市弄一個店面,只要隨便買賣各地的土特產,一年能夠賺多少?就舀著這荔枝說,一百文一顆,一甕一百顆,就是十貫,一日賣上十甕,便是一百貫了,能抵多少農人的賦稅?如果你能說動陛下允許你賣進貢剩下的貢品,那就更是一本萬利,一甕一百貫都有人買。」
高陽公主听到這個數目,當下眼楮就值了,砸了咂嘴,有些發飄的說道,「好多錢!」
長孫穎是見識過土隻果十塊錢一口袋,進口蛇果二十塊錢一個的,對這種不以為然,「其實賣貢品來錢最快,每年上貢的物品其實不足十分之一,剩余的都堆在當地浪費掉了。但想要做這事情有些難辦,畢竟要說通陛下不容易。」
「這個好辦,我去求父親,至于名目,回去讓著駙馬想想就是,反正,反正都是好事。我們這樣,也是蘀百姓辦了一件好事啊。」高陽公主眉飛色舞的說道,顯然已經開始想辦法了。
果然利潤才是最好的興奮劑,長孫穎看著高陽公主這樣子,本來還想說要賺這個錢最大的困難就是得不要臉。時人以商為賤業,哪怕是公主的家奴去做這個,也有些跌份。但是長孫穎看高陽公主的樣子,壓根兒就不把臉面當回事,所以也不說這句話了。
她出的這個主意,就是跟著後代那些官二代借著身份權勢販賣物資一樣,不過長孫穎覺得這也是一舉數得。既給高陽公主解了缺錢之虞,又幫了百姓一把。長孫穎听過李治說過種植貢果的那些百姓們都很辛苦,雖然一定程度上免除了徭役和賦稅,但是因為貢品不能私售,送入宮廷來又沒有收益,所以等于一年到頭都沒了進項,許多地方竟然因為進貢品而至百姓破家。如果高陽公主能派人去收購,哪怕是低價,也給了那些百姓的一條活路。
長孫穎當初只是說說,也沒想到公主能辦成,卻不料只是過了半個月,高陽公主也就興奮的上門了。
東市鋪子難得,但公主想要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至于人員雇工,這當然都是公主的家奴去想辦法的事情。公主唯一的貢獻就是說了一句我想做,以及跟著老爹表示了j□j恤百姓的心思,願意為那些辛苦一年的百姓們解決點小問題,要了個授權。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皇帝听著公主願意掏著自己的荷包補貼百姓,不用花錢還可施恩于人,有什麼不行的,于是直接就同意了。
實際上太平公主派去采購的人才剛上路,
但是她一盤好店鋪就不願意干等著,正好最近有某州來送貢品,她便直接讓人將送剩下的東西送到她的店鋪里去了。當然她也是付了錢的,雖然負責的小吏一見她就腿軟了,說白送都可以。但高陽公主擺出我很善良我很賢惠怎麼可以白要百姓的東西,讓管家象征性的給著了點錢,然後就將著東西擺到了自己店里。最開始她也發愁那麼貴賣不出去怎麼辦,只是準備試水一下,但是她完全忘記了她還有個算是位高權重的老公呢。房遺愛很痛苦的跟著周圍人抱怨了一句公主太胡鬧了,異想天開雲雲,身邊的屬官一面附和「寺卿你真是不容易」,一邊迅速的讓著官家帶錢去采購。開玩笑,上司的老婆開店你還敢不去買東西,哪怕那東西你不需要,為了拉好關系也該去下啊!何況他老婆還是公主!
房遺愛是個被老爹教育的有些呆板的人,做事一向兢兢業業,因著本身就是富二代,並不缺錢,所以上任也完全沒有主動貪污的意識,讓著許多想要巴結他的人都有點無從下手。如今眼下忽然見了這個,雖然沒有明白這兩口子到底有什麼意圖,但是去奉獻幾個小錢是絕對沒錯的,于是高陽公主那小店頓時是客似雲來,將著家奴都震驚了,最後還是采取限購措施,才勉強多拖了幾日。
「這比去鄉下收租好啊。」高陽公主感慨了一句,她也不是多狠心的人,有一次心血來潮去鄉下了一回,結果不小心見著那里的婦女小孩兒,回來便不舒服了好幾天。如果能有更好的賺錢方法,她自然也不願意去做那個惡人。
「你記得千萬不要虧待了百姓,」長孫穎吃著她送來的荔枝,想著叮囑了再三,「這件事本來就不大好听,一定要做出你是一心為公,牟利是其次的態才對。」
「我知道。」高陽公主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然後告訴長孫穎,「我找了個文采好的掌事,已經從著百姓出發,幫我寫一篇奏表了。到時候等賺了大錢,我一則會減少食邑的稅收,一則還會舀出一部分錢來補貼驛站,這樣就可以直接借驛路運輸了,更省事情。」
長孫穎听了這話,不由得感慨她的八面玲瓏。唐政府有著這個時代最先進的傳驛制度和最完備的馳道,但是除了邊疆地區之外,整個內陸地區在沒有戰事的情況下,這些驛站都是閑置的,多倍官員借用來傳遞信件以及貨物等等。但是官員使用驛站是免費的,而國家在著沒有戰事,這些驛站的本職作用發揮不明顯時,戶部又會根據需要減少撥款。驛站一直被使用,而且越來越頻繁,但是辦公經費越來越少,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驛站人員薪水微薄,老舊的馬匹房舍也得不到更換和修繕,驛館人員怨聲載道。
高陽公主要借用驛道給自己做事情,原本也是打聲招呼就可以的,那些人不敢耽誤她的事情,但是效果當然比不上她額外的給些錢好了。在免去地方盤剝,她這生意本來就賺的是超額利潤,所以完全不需要吝嗇這麼點蠅頭小利,花個小錢買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听著高陽公主的感謝,長孫穎不敢居功,笑著對她說道,「你要真想要謝我,那不如在外面幫忙打听打听,看有沒有出色一點的大夫?」
「你要大夫做什麼,宮中的御醫不夠嗎?」長孫穎听著這話愣了愣,好奇的問道。
長孫穎笑著搖搖頭,「你別問我為什麼要,只要能打听一兩個好用的,就算幫我大忙了。」
李治自從打算為晉陽公主治病之後,便開始認真的在著京中搜羅名醫了。只是如今還沒什麼眉目,這些天心事重重的有些食不下咽,長孫穎有心勸他幾句也不好勸,便想著若是能幫他找個醫生就好了。
「這個啊,」高陽公主知道她大約是有什麼不方便講的,于是也沒勉強,想了片刻道,「你還別說,我最近真有這麼個人選。前幾天駙馬請了個大夫過府為我看診,我听說他名氣極大,是個老神仙,駙馬好不容易才請到的。」
長孫穎一听著這個老神仙,當下就覺得不怎麼靠譜,于是問道,「叫什麼名字啊?你說來听听,我記著好讓殿下派人去查查。」
「這個人是個道士,京兆華原人,听說常年雲游天下,最近才回到京城,」高陽公主越往下說,長孫穎便覺得八成是個騙子。雲游,道士,這不是騙子的必備伎倆麼?她正想勸高陽公主趕緊換大夫,免得被騙了時,卻听到高陽公主說道,「好像叫什麼孫,孫思邈?」
「噗!」長孫穎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什麼,你說孫思邈?」
作者有話要說︰唐代早期公主做生意賺錢的不多,但是晚期的確都有了,所以算不得什麼大事。
至于高陽公主同代,呵呵,大家大約想不到,高宗陛下還想過賣馬糞吧╮(╯_╰)╭當時禁苑中馬匹太多,馬糞相應的堆積如山,同時京郊的百姓卻為肥料苦惱,于是少府監算了筆賬,說陛下咱們把這個馬糞賣了,一年能得二十萬貫啊。高宗一听這麼多小錢錢,就動心了。但是結果被宰相一巴掌拍下來,「陛下你想讓後世人一提起你就想起你賣馬糞麼?」于是就因為名聲不大好听而制止了……
我覺得挺可惜的,二十萬貫,皇室能自己把這個錢掙了,就可以給百姓免多少賦稅啊。只可惜古人太看重名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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