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蓉正對著那件衣服發呆,無意間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都快深夜12點半了。明天還要上班呢,于是她匆匆放好衣服,上床睡覺。冬天的被窩溫暖又舒服,她蜷縮在床上,看著茫茫夜色,卻怎麼也睡不著,腦里總是浮現出昨夜的夢境。夢中十六歲時的年憶凱,他的眼神以及他滿臉的憂傷,她竟像吃了糖一樣,不由自主地細細反復回味。每每把他的面容,像經過ps處理一樣,在腦海中拉進、放大時,歡喜和憂傷也同時浸入她的心,仿佛是歲月的海水,積聚了鹽份變得咸咸苦苦;也仿佛是歲月的醇酒,經過時光的發酵,變得甘甜醇香。
她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中又看到憶凱在為她講解數學題。而她大半注意力卻在他那蒼勁有力的字,修長白皙的手指和英俊均稱的臉上。他仿佛新剪了頭發,發腳被刮得干干淨淨,背後的頭稍也被剪得整整齊齊。而額前的劉海則是長短不一,顯得乖巧又俊氣,有股濃濃的書卷味。翩翩美少年,她只覺得心醉。
好像整個高一就這樣如夢境般甜蜜蜜地接近尾聲。可漸漸地,她再也不敢問他數學題了,她怕自己聯想翩翩,陷得太深。所以在心里刻意抑制著,寧可那一道道數學題不會做,也決不問他。憶凱仿佛也覺察到了什麼,也不再主動和她說話。可是每次兩人無意間的一瞥,心蓉都是臉紅心跳得厲害,好一陣都回不了神。
十六歲的年紀,感覺到愛上一個優秀的男生真是一件既甜蜜又令人害怕的事。每次回想起和他對視的那一瞬,他說的每一句話仿佛都帶點淡淡的情意。可深想考究起來又會覺得那所有的情意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盲目的心甘情願,不免惶恐。
自從決定再也不跟他說話,全心全意學習時,她會黯然神傷地想到他們從此以後就會各走天涯了。因為那時高一就快過去,高二文理分科,那麼他們再也不可能在同一個班了,更不可能整整一年都坐在他前面。
那天是星期五,剛好考完湛州市的全市統考,同學們像是經過了一場生死大劫難,紛紛跑去操場上打球放松放松,或者去學校周圍的街市逛街。如果是平時,放學後都還有很多同學留下教室復習功課的,而現在教室里只剩下心蓉一個人了。日落時分,教室內還是很明亮,她坐在靠近窗戶的那一列座位上看《紅樓夢》。為了復習考試,她差不多兩個星期沒看過小說了。現在到底考得好不好,她也懶得再理會。
雖然《紅樓夢》她已看了一遍,但在緊張的考試結束後,隨手拿來翻翻,還是覺得舒適而又美好。她們的教室在五樓,從上面俯瞰下去整個操場都盡收眼底。綠草茵茵的草地上有人在踢足球,也有很多人在跑道旁打羽毛球。金黃金黃的夕陽光線穿過樹木稀稀落落地撒在校園內,空氣中仿佛還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廣玉蘭香氣。時光如此安然靜雅地擺在她面前,她真的好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暮色開始慢慢地降臨,但坐在窗邊的她還是能清楚地看到書上密密麻麻的字,所以就懶得去開燈。正低著頭看書,忽然教室講台上有聲音響起,她不禁抬頭望上去。只見年憶凱拉開講台的抽屜,正在擺放羽毛球拍。室內的光線晦暗不清,他又低著頭,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卻莫名地驚慌起來,掂量著要不要和他打招呼,一念好希望他放好球拍就離開教室,一念卻在祈盼他回到座位上,留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教室里。如此矛盾的心情,連書上的字都跟著心狂跳,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可根本沒法把它們連貫起來,構成一句話。
下一瞬,年憶凱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她听得如此清楚,可卻沒有勇氣抬起頭。她只好把頭埋得更低,假裝根本沒有留意到他。身後陸陸續續有拉椅子和翻書的聲音傳來,她剛才激動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冰冷,仿佛處在冰窟里。他根本就當她不存在,虧她還滿心忐忑地想應該怎麼樣跟他打招呼。因為教室書桌擺得密,上下桌的距離比較近,她的腰只好靠在他桌邊,此時她的腰像有針火熱火熱地刺她,渾身不得自在。
她狠下心,鼓起勇氣正想站起來離開教室時,卻感覺到有人在她後面輕輕地撫模著她的頭發。她的頭發極其烏黑柔順,用一橡皮筋松松地扎著一條馬尾辮,簡潔干淨沒有任何修飾,卻令她整個模樣清純得如湛藍清澈的秋日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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