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莫邪陪賀蘭萱兒出城,往太廟祭祖。
賀蘭敏兒不能隨行,賀蘭萱兒便在出門前,將一張紙條交給了她,讓她依照紙條上的指示行事。
二十八抬大轎早已在司馬府門前侯著,賀蘭萱兒在侍女的服侍下,上了轎輦,但等了半天,也不見莫邪人影!難道老狐狸改變主意了?
她正納悶的時候,就見一人穿著大司馬的朝服從府里走了出來,那人抬起頭來,竟是滿臉的胡子,大餅臉,再配上豆豆眼,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那兩個圓圓的鼻孔,竟明顯有著外翻的趨勢,從鼻孔里還沖出兩把茂盛的鼻毛!
賀蘭萱兒皺了皺眉,打了個寒戰,不明白莫邪怎麼弄了這麼個詭異的造型,所以看他的眼神像盯著外星人,張著嘴僵在那兒,傻萌傻萌的!
但事實上,是賀蘭萱兒弄錯了,這人並不是莫邪,他只是莫邪派出來的替身!
雖然莫邪決定要陪賀蘭萱兒往太廟祭祖,但他到底還是怕死啊,于是便弄了一個替身,讓替身陪賀蘭萱兒坐在轎子里,要真有暗箭什麼的射過來,死的,也是替身!
至于他自己,則扮作小兵,混進了隊伍里!
那位倒霉的替身胡子兄,一上轎輦,便面有憤色地向賀蘭萱兒說明了一切,顯然,胡子兄也是挺不願做這差事的!
賀蘭萱兒心腸好,便安慰了胡子兄幾句,說一路上有這麼多護衛保護你,不會有事的!
而從烏金古城到太廟,這一路也的確是很順利,順利到讓莫邪幾乎認為是自己多心了,也許落羽根本沒膽量殺他,純粹是他自己杞人憂天!
到了太廟,轎輦停在了太廟前的廣場之上,有護衛急急送來了踏腳,侍候賀蘭萱兒步下轎輦。
守護太廟幾十年的長老率領僧眾列隊而來,向賀蘭萱兒行了大禮,將她迎進了太廟。
號角禮樂莊嚴響起,聲動四方,大殿之內香煙繚繞,素幔深垂,長老與僧眾開始口宣福號,閉目敲起木魚,嘴里「依依哦哦」念起了經。
賀蘭萱兒雙手合十而跪,向歷代祖先的畫像靈位跪拜叩頭之後,便跪坐于明黃蒲團之上,由長老念讀祝文,為她祈福。
抬眸望著那些巨幅的畫像,賀蘭萱兒不覺屏息,在氤氳煙香之中,仿佛感到父汗正在空中悲憫而望,真實卻遙遠。
莫邪不知何時已換上了禮服,跪在她身旁,側頭看著她,微微而笑,輕聲低語,「有些事耽擱了,微臣來晚了些,還請公主恕罪。」
賀蘭萱兒沒說話,只微微皺了皺眉,青燭香煙燃燒的味道愈濃,燻得有些刺眼。
長老見她似有些不適,待頌完了經文,便親自將她扶起,她輕聲道了謝,又囑咐了幾句,便隨小僧往禪房略事休息。
因祭祀祖先須不食葷腥,太廟便為她準備了精美的齋菜,雖無雞鴨魚肉,卻也清新淡雅。而莫邪一向是安全第一,生怕別人下毒害他,所以外面的東西,再好,他也絕不會吃!他用的食物是司馬府制好後盛在銀制保溫桶里,一路拿過來的!
這種銀制保溫桶,質量好,防毒防漏又保溫,莫邪經常用它!
進了禪房,賀蘭萱兒依舊不理莫邪,由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莫邪便只能主動點,殷勤地夾了一塊清蒸白玉佛手到她碗里,笑道,「公主嘗嘗這道菜,里面釀了燕菜豆羹,很是鮮美。」
賀蘭萱兒听到他的聲音就惡心,于是假裝沒看見他夾的菜,只接過侍女盛來的紫米紅棗粥,吃了兩口。
「這清蒸白玉佛手是從府里帶出來的,雖有保溫,卻還是有些涼了,公主倘若吃不習慣,倒也不必勉強,回去後,微臣再命人為公主做些可口的美食。」
隨他怎麼說,賀蘭萱兒就是不吭聲,而莫邪雖然得不得回應,但好在臉皮夠厚,仍鍥而不舍地繼續和她說話,「昨天,公主還肯施舍一個笑臉給微臣,今天卻如此無視微臣,是因為這個嗎?」他伸出手,自腰間拈出一張小小的紙條,「微臣想不到,到了今天,公主居然還敢信你的七姐?」
他手中的紙條,正是賀蘭萱兒出門前交給賀蘭敏兒的那張紙條!今天,莫邪幾乎出動了所有精銳保護他出城,烏金城的防守便自然會松懈,賀蘭萱兒便讓賀蘭敏兒趁機殺了守城的主帥,放落羽的兵馬進城。但誰又能想到,經歷了那麼多事後,賀蘭敏兒竟還是選擇再一次出•賣賀蘭萱兒!
計劃失敗,賀蘭萱兒仍是沒有言語,她是打算沉默是金到底了,無論莫邪說什麼,就是不開口!
于是,莫邪沉不住氣了,冷不防伸手過來抓住她的手腕,「公主,你就死心吧,微臣已派了重兵守衛烏金城,落羽如果強攻,一兩年也未必攻得下,到那時,只怕微臣跟公主的孩兒都落地了!至于這太廟,微臣早命人在四周埋下了火藥,無論是誰,敢來救公主,必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說的全是真的,他的確早有準備,這方圓百里全是火藥,所以,就算他那些貼身護衛莫名其妙全鬧起了肚子,倒了下去,他也不怕不怕!
賀蘭萱兒抽回了手腕,嘴角卻是輕笑,終于說話了,「大司馬,你真以為自己很聰明嗎?」
她輕拍一下手掌,太廟長老便走進了禪房,手里端著一個銀盤,上面擱著一個銀杯,銀杯里盛著聖水,長老恭恭敬敬地將聖水放在了桌子上。
莫邪正不明所以,就見賀蘭萱兒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瓷瓶,擰開蓋子,將一些粉末撒進了聖水里,那白色的粉末一入水里,整杯聖水便變成了血紅色,而銀杯也瞬間變得烏黑!
銀遇毒才會變黑,可見,加入水里的粉末有毒!
莫邪看著那杯毒水,慌亂了一下,腦門上都滲出了一層冷汗,賀蘭萱兒不會想毒死他吧?
賀蘭萱兒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放心,這水不是給你準備的——」
說完,她竟拿起銀杯便往自己唇邊送,莫邪一驚,忙道,「公主不可!」
賀蘭萱兒停住手,漂亮的紅唇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大司馬,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姐姐們早已經死在了你手里,你還想逼我嫁給你?」她眼淚如珠般滾落,落在蒼白如雪的臉龐上,美得驚心動魄,「事到如今,我唯一的出路,只有自盡,保全自己的清白,也保全賀蘭皇室的尊嚴——」
很好,很大義凜然的說辭!說完,她便毫不猶豫地朱唇沾杯,眼看就要將毒水飲下,莫邪在旁大叫一聲,掌風突起,猛地向那銀杯擊去,杯子應手而落,毒水頓時潑了一地,竟將地磚融得青煙裊裊!
就在這時,卻听得有侍女撕心裂肺地驚呼出聲,「大司馬!」
已經來不及了,莫邪只覺得頸間一陣劇痛,那里一道突兀的血紅,鮮血蜿蜒流下,滴滴答答的聲響在禪房里回響,他顫抖著撫上自己被割破的脖頸,這時才听到那侍女下半截的話——「有,有刺客!」
真的太晚了,他無力地倒了下去,咳了一下,驚慌欲喊,像是溺水的人嗆了水,不過咳出來的卻不是水,而是血!
他先前全神貫注的注意著賀蘭萱兒,一心一意想要阻止賀蘭萱兒飲毒,哪里想到,身後竟有一個刺客!
始終站在他身後的長老,這時才收回了劍,向賀蘭萱兒叩拜下去,「公主殿下,貧僧幸不辱命。」
賀蘭萱兒點頭,靜靜地看向垂死掙扎的莫邪,「沒用的,長老早就支開了司馬府的人,這里隔絕外間,沒人會來救你!你可曾想過,本公主最後的一擊,卻是長老?七姐能出•賣我一次,就能出•賣我兩次,我對她,早已經不存希望!先前故意讓你知曉種種,以為凌遠的大軍水土不服,不能作戰,以為我志在攻城,要與落羽里應外合,這些不過是為了讓你放松心神,以為勝券在握。而人在得意的時候,最容易失了警惕之心,你以為你有**,落羽便不敢接近太廟,卻不知,我賀蘭百年大國,忠心的,又何止一個落羽?」
莫邪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勉強辯解道,「公主,微臣——微臣也是受制于人,逼不得已——」
「住口!你為一己私欲,弒君叛國,屠殺無辜,還敢談什麼逼不得已?」賀蘭萱兒咬著牙,一字一句,淒厲有如杜鵑啼血。
莫邪大喘著,眼里好似沸油遇火,像是要燃燒起來,伸出手,孤注一擲地揚聲道,「公主,放了,放了微臣——微臣真是受制于人,這一切,都是你身邊的——」他話未說完,只听得「砰」地一聲刺響,紙窗竟被銳物破開,有利器猛地刺進了他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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