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天不廢予,則以七字富天下︰墾荒,均田,興水利;以六字強天下︰人皆兵、官皆將;以九字安天下︰舉人才,正大經,興禮樂。♀
顏元手里的筆尖蘸滿了松煙墨汁,濃濃地把「樂」字的最後一點收了個小勾,放下筆,吹干紙上的墨汁,仔細檢查著行文,隔一會兒,捏捏眉心,再看一遍。
他知道自己年歲大了,精力大不如以往,當年上馬騎射倚案揮毫的風采早被時光磨去了,可是幸得天子垂青,壯心不已的晚年終于可以一展抱負了,顏元怎麼肯讓衰敗的軀體拖累了自己呢?
這些日子,顏元除了伺候康熙咨之以政務,加閑暇時間都用來修訂自己的心血所集——《四存編》同《習齋記余》。
眼看又快到了秋闈,朝廷取士之時,他有心把自己的人才觀進獻給皇帝,如今朝廷百官,多有尸位素餐之徒,比貪瀆酷刑之徒危害更廣。
貪瀆酷刑之患易除,尸位素餐之情難察,前者盡可依律審之繩之,後者上蒙天子,下欺百姓,無有寸功,只會念太平經,反而加官進爵,如不除之,則天下流毒重矣,
康熙收到顏元的奏折時,正是漢臣惹他發怒的時候,早些年,為了正本清源,他著人大修明史,誰知道幾年過去了,拿過來的東西簡直是大逆不道。
漢人不懼死,史臣猶是,為了沽名釣譽,不惜以身犯上,求一死而成就自己的直臣虛名,這樣的刁臣眼中何曾有皇帝,何曾有大清朝?
賞了史臣們廷杖,重罰了領頭的,又把滿人塞了幾個進去,密密叮囑了一番,康熙心里的火氣才下去了一些。
讓人傳了顏元過來,康熙的態度倒是和煦︰「學士的高見,朕拜讀了,的的是一針見血,這朝堂上,可不是多了許多尸位素餐之人嗎?」
顏元長鞠到底︰「皇上所言甚是,朝廷官位有限,如不能個個皆得用,就是欺君!如今以科舉取士,憑六藝出身,完全不切實際,令天下之學校皆無才無德之士,則他日列之朝廷者皆庸碌臣!」
康熙贊同的點點頭︰「學士果然是老成持國之人,他人再想不到對朕講出這樣的實話,個個皆有父兄子佷要照顧,還有座師同僚要顧及,對著朕盡是粉飾太平、歌功頌德!其實心里想的是自身自家自家一族的私利。」
顏元臉上松了一些︰「皇上所言甚是,只是這天下誰人沒有私心呢?昔日易牙烹子獻給皇帝,豈是無有私心?人人皆以為不人!果然日後為禍天下。」
康熙也知道這是事實,但是到底心有不甘,下定了決心《明史》一定要修到讓自己滿意為止,當日就下旨,四名現任滿漢大學士勒得洪、明珠、李光地、王熙及部分內閣、翰林院學士,補充為監修總裁官及總裁官。
又親自寫了一篇文章曉諭諸臣︰朕四十余年孜孜求治,凡一事不妥,即歸罪于朕,因而無時無刻不在自責。
清夜自向︰移風易俗,未能做好;躬行實踐,未能做好;知人安民,未能做好;家給人足,未能做好;柔遠能邇,未能做好;治臻上理,未能做好;言行相顧,未能做好。對上述一切感到慚愧,還哪有時間議論明史是非?
況且有明以來二百余年,流風善政,不能枚舉。因此,明史不能不編好,公論不可不采納,是非不可不明晰,人心不可不順服。關系巨大,條目很多,朕日理萬機,精神有限,不能逐一細看。如果輕定是非,後有公論者必然歸罪于朕。這就是不畏當時而畏後人,不重文章而重良心。
爾等大臣都是老學素望、名重一時者,對明史是非自有真知灼見。你們認為是對的就對。刊行以後,如果認為有不妥處,可以再行討論。朕是無一字可定,也沒有什麼高明的見識,所以不能進行過多的干預。
大家伙一瞧,嘿,皇帝您真是能啊,自己定了調子,不許別人有想法,然後一推三五六,二推七**,最後結果您不滿意不行,責任還全不是您的!您是皇帝也不能這樣啊!
康熙皇帝無賴地把問題丟給了大臣們,自己帶著兒子們去塞外避暑了,這一次不但直郡王、皇太子跟了出去,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標準配備也齊全了,就連八貝勒也被帶了出去。
十三阿哥自然是粘著自個未來的連襟皇太子的,十四阿哥牢牢地巴著八貝勒,直郡王連翻白眼都嫌自己不老成。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雖然不是同母所出,可樣子卻最相近,以往差著歲數還不覺得,如今都長開了,尤其相像,雙生子一樣,放在一起特別好看。可就是他們兩個特別不和睦,王不見王的彼此防備著,連康熙都忍不住背地里笑,時不時逼著他們一起做點什麼。
唯有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是寵妃所出的同母兄弟,正是**歲好玩的時候,兄弟倆感情不錯,康熙親自照顧著也高興。
清朝從來規矩大,皇室沒有皇命不得離京,八貝勒好久未曾出過遠門了,這一次出來心情特別興奮。京城有十阿哥守著,他愈發得放心了,三貝勒便是想干什麼,御史台可不會放過他。
當年皇帝為了防範自己造反,廢立太子之後,次次出巡都把自己帶著,一來自己身子不適,二來被監視的感覺實在糟糕,那些年的行程沒有一次是高高興興享受到了的。過了今年,皇太子便犯了康熙的忌諱,日後兄弟們可都得守在京里,再出來就難了。
于是放寬了心懷的八貝勒縱馬狂奔,舉箭狩獵,恨不得比弟弟們興致更高,十四阿哥少年人心性,最是愛熱鬧,跟著八貝勒很是過了一把癮。
兩個人比著弓馬,賽著獵物,日子過得飛快,馬蹄踏過草野,藍天近在咫尺,頭頂的白雲仿佛觸手可及,十四阿哥黯淡了多日的眼神終于又有了火光。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也是貪玩的,小眼楮巴巴地求了康熙很久,可是年紀太小了,只能跟在侍衛後面打打野鴨子。
八貝勒有時故意抓了小松鼠回來,偷偷塞進弟弟們的衣服嚇他們,弟弟們跳起來,歡樂地嚷著,臉蛋笑得紅撲撲的,不服氣地纏著八貝勒要補償,順走了好多荷包同玉佩,康熙看著幼子們高興,自己也開懷了。
皇太子也羨慕弟弟們的開心,可是他是儲君,到了塞外,會見蒙古貴族,接待姑母姐妹,有的要拉攏,有的要安撫,有的要打壓,有的要處罰。各樣的事務都需要他學習,況且他是儲君,後面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直郡王。
作為自有自己的威嚴,自有自己的自持,在種種約束面前,皇太子如何能放得下面子像小孩子一樣玩笑呢?
直郡王的心情就更微妙了,自己是長兄,卻得站在太子背後,看眾人向他跪拜,奉他為主,太子理所當然的光環下,自己掙扎地越用力,就越覺得自己心中不平。再看著八貝勒弟弟們單純的歡樂,心里更火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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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篝火燒起來特別壯烈,高高的火堆,張天的火焰,還有清甜的馬女乃酒,漂亮姑娘的歡歌飄得很遠,八貝勒處心來享受,看著什麼都覺得好,十四阿哥拿馬刀痛快地割著羊腿,吃得滿嘴流油。
誰都沒有注意到皇太子被康熙帶走了,營帳里的兩人對著一份奏折靜默著,,湖廣總督喻成龍疏報︰鎮筸鎮兵丁王漢杰等糾集三百余人,在城中搶掠當鋪,又出城站隊逼官索結。王漢杰應正法,其黨三百余名不知姓名應免深究。
皇太子端立著,等著康熙的態度,康熙出氣如牛︰「這般可惡之事,喻成龍輕飄飄一句不深究?只怕是做了他的人情,成全了他的體面,那朝廷的體面何存?」
皇太子也深以為然,這天下是愛新覺羅的天下,如何能讓其他人隨意拿來做人情︰「皇阿瑪,總督總理湖廣事務,如何能拿國法徇私情?他想要包庇屬下,不過是結黨,對國家有何益?對朝廷有何益?」
頓了一頓,皇太子換了比較沉穩的口氣︰「兵丁本是國家養著守土開疆的,居然為了私利作亂,他們身有武藝,懷揣利刃,集結為患,這比亂民更可怕,必定要層層徹查,才能溯本求源,杜絕這類事情再次發生。」
康熙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朕的接班人,行事一絲不亂,處置得當有力,遂親自拿狼毫遞給太子︰「來,這本奏折朱批你來寫。」
皇太子驚喜地看著康熙,這樣的信任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父子倆之間了,忍住了胸中洶涌的情感,他知道,皇阿瑪不喜歡沖動的人,唯有求穩才是妥當的。
醉醺醺的八貝勒眯著眼,躺在草地上仰望頭頂的星空,冰涼的草葉拂過臉龐,帶著香氣的風吹過去,翻個身子,讓臉貼近大地,震落的露珠撲了他滿臉,抹一把臉,真舒服啊!
十四阿哥湊過來,滿口的酒氣︰「哥,起來,陪我再喝!」
八貝勒閉著眼哼哼著︰「不行了,你自己喝?」
十四阿哥哪里肯依,把八貝勒拉起來,八貝勒卻如無骨一般往下墜著,十四阿哥拖得累了,只好把他放回去。
八貝勒迷迷糊糊被人抬回來營帳,早上起來的時候,才看到京里給自己傳來的消息︰湖廣兵變,已鎮壓。
把信放在殘燭上燒掉了,提筆給九阿哥寫了封信,記得王綱明就在湖廣采礦不是嗎?讓他出面做些事情,不難吧?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把新章發了,周日就木有更新了,親們
俺周末要去醫院,婆婆急著要孩子,可幾個月了都沒動靜
大家懂的,,,
周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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