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德得了列位貴人的賞識,今兒王府請,明兒侯府邀,講道念經每日忙得不亦樂乎,還選了京郊的道觀,騰出幾間清涼屋舍,花了重金布置,說是要等到三清聖誕的時候做一場法會。
名動京城的結果就是,無知婦孺相攜到京郊上香,連道觀里燒殘的香灰也論銀子在賣,哄動地全城金銀箔紙都漲價了。
京中的貴人們哪個不巴望著富貴榮華長長久久?康熙帝已經年過五十了,誰知道哪一天就要山陵崩?眾人身上的富貴皆賴皇恩,可眼看著皇太子不是個靠得住的主子,誰人不擔心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位的不想退位,不在位的想上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是每個家族的切望,對上了眾人的怨念,遠在溫暖江南的皇太子連噴嚏都多打了幾個。
捏著個問心,張明德眼眸半閉,拂塵搭在左邊胳膊上,須發整齊地念著經,旁邊立著幾個小童,長得團頭團腦,白白淨淨,額頭點著朱砂一顆,頭上頂著道髻,身著八卦道袍,捧著香爐茶盤。
︰「道長,王府有請!」外頭有人進來說話。
張明德睜開眼楮,慢慢從榻上站起來︰「哪個王府啊?」
那人遞上了帖子,張明德細細看了︰「清風明月,跟為師走一趟。」
王府里,某宗親挑了間半明不暗的堂屋,張明德仔細模了模某宗親的手腕上骨頭︰「貴人骨骼清奇,日後必有大貴。」
那宗親冷冷一笑︰「本王已經貴為王爺了,還有什麼大貴等著不成?」
張明德也不生氣︰「大清開國三朝了,王爺何止百人?個個都吃的皇糧,可不是個個都有王爺的命數,守著祖宗家業是王爺,匡扶天子解眾生于倒懸還是王爺,端看王爺如何想罷了。」
那宗親也不接話,讓人送了封賞銀子過來,另外附贈彩緞十匹,羊酒若干,客客氣氣把這位活神仙送回了京郊,張明德離去的時候,用指甲在門環上劃了好幾道,隨從們拿桑皮紙復刻了呈給宗親看,宗親瞧著嘆了半天的氣。♀
正在各人都猶疑的時候,欽天監又傳來了不好的星象,說是彗星欲出,不經日則經天獄,一時間,歌謠遍天下。
︰「掃把長,掃把短,掃把出來好剃頭。」
︰「彗星欲出,春台不生。」
雖然當事人總是最後一個知道事情真相的,可是正遇上皇太子的長子染了天花,貢了痘神娘娘之時,這樣的消息難免驚動了許多有心人。
听到消息的時候,八貝勒正好在九阿哥府上嘗新到的新疆甜瓜,八貝勒默默把瓜皮啃地剩一層薄皮,再把瓜皮卷起來,望著九阿哥說︰「這樣的法螺,也虧得有人信!」
九阿哥坐得穩穩地︰「管他是誰吹的法螺,這世上從來都不少這種缺心眼的笨蛋!」
十四阿哥甩甩手里的汁水,有些喪氣地說︰「古人雲︰千里之堤潰于蟻穴,這些勞末子話傳得多了,到底讓人不舒服。」
八貝勒望了他一眼,沒做聲,心里默默在盤算著,到底是誰在散陰風點鬼火,制造謠言從中得利。
不論是誰,京城出現了這樣的亂象,等皇帝回來都得怪八貝勒主持的不夠好,八貝勒心里很是厭煩,大哥也好三哥也好,一個二個都喜歡旁門左道,怎麼就沒有一個靠譜點的對手呢?
在八貝勒看來,男子漢大丈夫,要麼沙場見真章,要麼朝堂看本領,什麼下毒啊,詛咒啊,是沒本事的女人喜歡做的,都失于下作。
不過既然哥哥們這麼喜歡厭勝之道,那麼自己再給他們添把火,給張明德大師加點分量,不過分吧?
子夜,靜謐的村莊里盡是安眠的美夢,李家的大黃狗伏在草垛子里,對著天上的星星流口水,今天晚上的菜湯泡飯太少了,本大爺沒吃飽!
坪場上的涼意漸漸襲上來,大黃狗的眼皮鄒巴巴的耷拉下來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道飄進了他的鼻子,大黃狗迅速抬進前肢,拱起脊背,吠叫了幾聲,可是血腥味道愈來愈重,大黃狗豎起了尾巴,大聲地狂叫起來。
夜里的狗叫聲特別刺耳,沉睡中的人有些被驚醒了,而戛然而止的狗叫聲給這個平常的夜晚畫上了句號。
草垛里躲著的人喘著粗氣,等著地上的大黃狗翻滾著,吐著白沫,渾身激烈地抖動著,慢慢停了氣息。
那人扶著腿,蹭了出來,把大黃狗脖子上的匕首拔了下來,在黃狗的背上蹭了蹭血,又收了回來塞到靴子里。
抬頭看看漫天的星斗,那人直起了腰,朝著廚房過去,一陣翻騰,找出了半個黑饃饃,就著鍋里的涼水吃了下去,又沖出了院子。
道觀里徹夜燈火通明,長明燈映照得滿目都是火光,鼎爐丹爐個個都留著童子在照管,當那傷者倒下來的時候,立刻就被眾童子圍觀了。
夜半被拖過來的張明德如同見到血腥就興奮的鯊魚,精神頭兒騰地冒起來了,指揮著童子去丹房拿了止血護心的丹藥來,把人抬到後面去躺著,又讓人把地上打掃干淨,灑了一層香灰。
張明德看那傷者滿面胡須,頭上結著辮子,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皮衣,把小童子支使了出去,開始慢慢搜身。
傷者懷里不過是一封拿漆皮封的信件,只是這信封的顏色可不尋常,尋常的書信哪能用這樣的淡黃色?
小心把火漆挑開,里面居然是一封藏語的信件,張明德瞧瞧床上的人,出氣比進氣多,愈發放心大膽了,看完了,張明德一笑︰天助我也!
那傷者醒過來的時候,張明德正拿著銀針在給他針灸,他猛地要坐起來,卻根本起不來,眼前這個道士目光慈善︰「使者從藏地來吧?不知活佛大人安好?」
那漢子頓時眼楮就紅了︰「第巴賊子大膽,害了汗活佛,求天可汗發兵!」
張明德和煦地扶著他的肩膀,溫言道︰「本道一定為活佛消弭了這場天劫,你且放心養著,明天本道就進宮面聖,親自把你引見給天可汗!」
那傷者點點頭,欣慰地笑了,張明德又問道︰「可有同伴與你同行?」
那傷者的眼光暗了暗︰「都被他們害了!」
張明德笑得更溫和了︰「沒事,一定是活佛保佑你!」
傷者身子松了一些,張明德扶他躺下,輕輕把被子拉起來,蓋住了他的口鼻,緊緊地捂住,等他亂蹬的腿放下了,才松手。
︰「清風明月,進來,這人不行了。」張明德走出房門,小聲叫過自己的心月復童子過來「他來路不明,又在咱們這里出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我們要受牽累。」
清風跟張明德的日子最久,忙問道︰「那怎麼辦啊?」
張明德皺著眉頭︰「為今之計,只有把他送到荒郊野外去,只是他既然投到了這里,就是有緣人,師傅還是要替他安排下後事,不能讓他尸骨無人埋。」
明月大為感動︰「師傅,您真是心地好!」
張明德拈著胡須說︰「咱們修道之人,自然要處處結因果,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
清風明月自把人抬到山溝里去,又回來囑咐童子們小心口孽,逼著眾童子發了重誓才肯罷休。
張明德仔細問明了埋尸之處,夸獎了幾句,賞了些吃食,又許了他們過幾日出門去逛逛才放清風明月離開。
第二日,張明德就帶著弟子游方到了某王府,點起了丹爐,煉起了金丹,再也不往道觀里去,日日講道,夜夜觀星。
等到康熙回朝的時候,張明德已經得到了同直郡王同席吃飯的待遇,街面上的唱詞也變了。
︰「張神仙,坐蓮台,司危星出誰來鎮?」
︰「大荒落地,活佛升天!大雪封山,甲兵定川!」
流言紛紛擾擾,連御史都驚動了,而欽天監的門前也多了許多探頭探腦的腦袋,皇太子還來不及給自己兒子說點什麼,奏折就遞上了康熙的案前。
有御史風聞,天有異象,地有所感,凶星出沒,只怕人心被利用,康熙看到這樣的胡言亂語,幾乎要氣得笑出來。
可是當眾位臣工紛紛附議的時候,康熙就笑不出來了,康熙自己也信鬼神,可是這樣的東西,他真的不想信!
直郡王出列︰「皇阿瑪,這些異象的的是靈驗的不得了,自古天象皆有預示,皇阿瑪不可不信啊!」
簡親王也站了出來︰「皇阿瑪,雖然是可笑之言,可是姑妄听之,萬一有一二應驗,也好防範,不過體察民情,也算不得過逾。」
康熙還在猶疑的時候,八貝勒卻站了出來︰「鬼神之說古來有之,可有心人更是多如牛毛,皇阿瑪且多思量幾分。」
三阿哥也附和了幾句,而朝堂上,貴冑們多半願意康熙相信,儒生們多半閉口不談,康熙看著吵做一團的臣子們,深深地覺得頭疼。
康熙的定論還沒有做出來的時候,京郊的道觀出現了各種怪象,夜半有鬼火飄,白日牆上現了血字。嚇壞了的信眾具了結狀,求朝廷來查案。
案子驚動了許多人,可是查了幾天,把道觀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結果,這時,直郡王隆重推薦了張明德。
一柱清香,一張幾案,張明德開始扶乩了,請了神仙上身,說道冤魂有恨,又說這冤魂同國運相關,這話一出,震動不可謂不大!
于是順著沙盤,拿著羅盤,活佛使者的尸首被找到了,活佛的求救信也被收到了康熙的案前!
擰著眉毛,康熙根本不去看眼光灼灼的直郡王,首發之功?哼,那是對外臣,你是朕的兒子,天下都有你份,你還爭什麼功勞呢?
張明德終于得到了面聖的機會,仰天大笑幾聲,成了,本道的國師之路,直郡王,您就是那張青雲梯,本道會報答你的!
看著朝堂上侃侃而談的張明德,八貝勒低著頭,一點表情都不露出來,眾人的目光多在直郡王身上,這樣的人才都被他招攬了,可見他有本事,當年的商山四皓能定太子位,這位道長行不行呢?
作者有話要說︰病好點了,開始更新,明天也更新
那個,八八要發威了!!哈哈
總裁深度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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