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努的大軍尚未開拔,定郡王的苦日子就開始了,肅郡王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做事太認真,加之被冷落了許久,愈發想在皇帝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
見天的恨不得起五更眠三更的,折騰得愛干活的定郡王都沒了脾氣,底下人更是在背地里牢騷縐斷了腸子,定郡王的脾氣也上來了,好歹自己是弟弟啊,怎麼著干活不能落後啊,白天跟著肅郡王埋頭做事,腰酸背疼的。
可是回到家里,定郡王還有自己的一灘事要去安排布置呢,夜間能睡兩個時辰就不錯了。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依著定郡王的意思,事情都走上正軌了,咱們就可以按著章程交給底下人去操作了,都說勞心者治人,若是什麼都歸自己做,豈不累死了?偏偏肅郡王太過認真,太害怕出差錯,事事恨不得親力親為。
下面人被盯得苦不堪言,就是定郡王也快三魂走了七魄,累的啊!望著夫君眼底濃濃的青色,八福晉在家里擰壞了好幾條帕子,怎麼這位伯子就這麼不懂事?
八月正是熱的時候,定郡王睡不好吃不下的,沒幾日紗袍里的身子就瘦了許多,新衣還沒制好,舊衣在他身上直打飄。
就在定郡王覺得自己要撐不住,預備著告病的時候,肅郡王居然先倒下了,就在辦公的廳堂里,就在定郡王的眼前,事後定郡王回想起來,只記得一架衣裳慢慢委頓到桌椅上,然後他就發呆了!
印象中有著鋼鐵般一致的四哥,怎麼這麼點事就累到了呢?延請太醫的時候,定郡王就在一旁守著,太醫拿了左手拿右手,下巴上那幾根稀少的胡子就快被捻斷了才慢悠悠開口︰「王爺並無大礙,不過是失于調養,幼年身子受了暑氣寒氣夾逼,傷了元氣,如今禁不得勞累而已,臣開幾劑散發的湯藥吃吃,多休息就好了!」
定郡王听了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看著平躺著面色青白的肅郡王,心底也有幾絲內疚,到底是自己先出手害了他的,忙打發人去給皇帝回話,自己親自跟車送肅郡王回府。♀
馬車到了郡王府的時候,肅郡王已經醒了,定郡王原本是打算扶著他下車的,卻被推開了,肅郡王一臉剛毅︰「又沒什麼大病,何必這樣。」
定郡王心里有愧,說起話來可是綿軟︰「雖然不是什麼大病,可是當下也把弟弟嚇壞了,突然就倒下去了,我這邊叫人傳著太醫,心里可慌了,萬一你有個什麼好歹,我怎麼跟嫂子佷兒交代啊?」
肅郡王淺淺一笑,臉上的冷清去了五分︰「哪里就會那樣?素日我都是好好的,不過是一時累到了,再說了,輪得到你交代什麼啊?」
定郡王模模鼻子︰「咱們可不是見天一處辦公嗎?沒照顧好你,嫂子佷兒自然是要怪罪的!」
肅郡王嗤笑一聲︰「少跟我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用別人替我擔待?」
定郡王連吃兩個釘子,干脆不開口了,跟著肅郡王進了王府,同管事交代了一下,就打算告辭,偏偏肅郡王不肯︰「難得你過來,怎麼不坐坐再走?現在也晚了,干脆留下吃飯吧!」
定郡王哪里肯︰「你身上正不好,嫂子要照顧你,我留下來不是添亂嗎?還是回去吧,明兒弟弟再來瞧你!」
肅郡王滿心不想他走,但也知道是這個理,嘆口氣,放了他,定郡王恭恭敬敬行了禮,又抱了抱跑出來的弘時,解了身上的荷包給他,才離開。
第二日康熙果然免了肅郡王的差事,讓他安心在家靜養,心里也有些煩躁,兒子大的大小的小,各有各的好,可是好幾個兒子身子不好,他想著就不舒服,又念著肅郡王從小心思深沉,同母妃關系不睦,又覺得難受。♀
索性叫了定郡王來,讓他一力承擔了,給哥哥分憂,定郡王陪著笑說︰「兒子辛苦點倒沒什麼,只是四哥為著公務才累到的,如今把他撇一邊,怕哥哥心里不好想,還是讓哥哥掛著總理的職務,什麼事兒子多做點就完了。」
康熙笑了︰「還是你疼兄弟,比朕想得周到!」
定郡王抿著嘴巴笑︰「皇阿瑪說的哪里話,皇阿瑪心疼哥哥的心比兒子重多了,只是怕四哥不好意思罷了。」
康熙突然想起一事︰「說起來你四哥身子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會帶累後代,朕看他幾個兒子都沒站住,就是剩了一個,也還是時常肯病。」
定郡王哪里敢接這個話,豈不是得罪了人?趕緊換了話題︰「皇阿瑪只心疼哥哥,兒子我一個兒子都沒有,您就不想著呢?」
康熙一愣,然後便笑了︰「說的也是,你的母妃也在我面前念叨過好幾次了,只是朕也沒是少賞你老婆,怎麼就生不出兒子了?」
定郡王本能得感受到了皇阿瑪話語中的惡意,看來不論父子兄弟,男人間的攀比總是少不了的,臉上紅起來,豎起眼楮不高興︰「皇阿瑪,有你這麼說自己兒子的嗎?」
康熙笑了一會子才忍住︰「好,好,好,是皇阿瑪錯了,八阿哥你別往心里去啊?不然,朕再賞你幾個女人?」
定郡王翻著白眼說︰「不用了,兒子養不起,皇阿瑪又不肯多給點銀子!」
康熙知道自己傷了兒子的自尊心,覺得自己有必要彌補︰「要不賞你個嫁妝豐厚的女人?」
定郡王的聲音都陰森了︰「多謝皇阿瑪厚愛,兒子不需要!若是沒什麼事,兒子先告退了!」
走出宮殿的定郡王,連腳步都是憤怒的,欺負人啊,爺這就回去摟著老婆生兒子,生不出來不出門!
可惜定郡王的雄心壯志被八福晉毫不留情地打碎了︰「爺近來累的很,不是妾身不奉承,也不是妾身吃醋,實在是心疼爺的身子,您還是在家仔細養養吧,這身上的肉都瘦干了,可是叫妾身想起來就難受!」
被逼著灌下一碗又一碗的補湯,美其名曰固本培元,還被逼著獨自睡覺,美其名曰養精蓄銳,于是定郡王的生子之路硬生生卡住了!
積蓄了一身精力的定郡王,只好將無處安放的精力投入到無盡的事業中去,加之離了肅郡王的眼楮,他在朝廷上舞起來的長袖,不知道迷醉了多少人的心思。
誠郡王近來覺得自己順遂的人生遇到了太多困難,先是太子的猜忌日重,然後後院起火,福晉為岳父求過了的時候,自己沒答應,不知道他們走了什麼路子,居然把人塞進了中軍,然後皇帝也好太子也好,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誠郡王憋著火的,真的不是我找的門路啊,我跟敦貝勒感情一般啊,敏貝勒也肯定不買我的帳啊,我找什麼門子能把人塞到中軍呢?
然後陳夢雷又病倒了,听說曹寅刊刻的《全唐詩》就要完工了,自己這邊可沒什麼可以邀寵的東西了。
內廷學士自己拉攏了一堆,居然沒幾個跟自己交好的啊,誠郡王回家自己對著銅鏡照來照去,明明是個翩翩的賢王模樣,怎麼就沒人懂得欣賞呢?爺也沒打算讓你們跟在爺身後去奪嫡啊爭位啊,爺只是想多有幾個人在皇帝面前說說爺的好話啊,怎麼就沒人理解爺的一片苦心呢?
同誠郡王一樣抓耳撓腮的是肅郡王,原本只是輕微的暑氣,卻被逼著卸了差事,在家將養,忙慣了的肅郡王一下子找不到生活的重心了,看什麼都是不爽的。可是皇命不可為啊,弟弟也來看過自己,還著急著要自己回去做事呢,位置也給自己留著,只等自己大安了。
說到這里,肅郡王愈發喜愛自己這個弟弟,雖然沒做到一日三趟的瞧,可人家隔一天就過來一次,有時日日都過來,有他相伴,肅郡王連晚飯都多吃一碗。巴不得他天天都能過來,只是這話不好意思出口。
跟肅郡王同樣盼著定郡王過來的就是弘時,對于弘時而已,這個叔叔可比阿瑪要親,對自己和顏悅色,生辰禮比誰都送的好,有時阿瑪罰自己,還是他來求情。特別是肅郡王在家養病,弘時就倒了大霉,肅郡王閑不下來啊,就在家里親自教導兒子,他性子急躁刻薄,弘時稍有錯漏,就是一頓臭罵,時不時還拿書本抽他,可把弘時折騰壞了。
唯有定郡王過來的時候,阿瑪的臉上能有點笑意,定郡王還會把自己帶出去玩,不但離了阿瑪的眼,那邊還有自己的小叔叔們,有時還能遇到伯伯家的小佷子們,弘時喜歡小孩子,抱著就不撒手,定郡王也信任他,老夸獎他。
是以弘時覺得這世間對自己最好的就是這位叔叔了,每每看見他過來,弘時湊也要往前頭湊,也不害怕自己阿瑪了,反正當著叔叔的面,阿瑪也不會怎麼自己。
這不,弘時听叔叔們講了個笑話,就開始逼問定郡王了︰「八叔,那位活佛真的去給你掃了院子嗎?」
定郡王敲了敲他的腦袋︰「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小孩子不許胡亂打听!」
弘時的臉蛋圓圓的,笑起來很明亮︰「八叔你別騙我了,到底是不是啊?能讓他給我磨墨嗎?」
定郡王無奈地笑了︰「那是人家活佛為了掩蓋身份,才扮作下人做事的,現在人家被皇阿瑪放到廟里去了,你去給人家磨墨人家都不要你呢!」
弘時撅著嘴巴,惋惜了半天,活佛啊,好多人都沒見過的,居然給自己八叔掃院子,自己八叔真是厲害。
定郡王卻沒說實話,活佛掩蓋身份不假,但去給自己掃院子絕對是弟弟們欺負人,進了京城明明可以把人藏起來的,卻騙人家說要扮作僕役才安全,那活佛也是個笨的,居然就信了,每天乖乖地掃院子,自己也不好攔他,這樣折墜人,只怕自己的福氣又少了些!
逢著八月十五中秋節,**傳了些好消息過來,康熙樂得大宴賓客,又飛馬送了月餅給蘇努,重賞了辦理軍務的大臣,還許了他回來就封貝子,蘇努收到了京里送來的酒食,統統分給了士兵,自己帶著人在山地望京城遙祝了一杯酒,祝願定郡王心想事成,身體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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