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弟弟的嘴巴,定郡王很認真地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等會兒咱們再細商量。」
敏貝勒拿牙齒輕輕咬住定郡王的手指,睜大眼楮盯著他,又伸出軟軟的舌頭舌忝了一下,把定郡王的手嚇得縮了回去才說︰「哥,這車外皆是你我的近身之人,生死榮辱系于你我一念之間,你擔心什麼?」
定郡王嗤笑一聲︰「你倒任地天真,照你這樣想,古今中外被奴才手下賣主求榮了的皆是笨蛋了嗎?什麼生死榮辱,得了更穩當的靠山,只怕他們還想送咱們去死呢!」
敏貝勒被他說得心驚,猶自在說︰「哥,你防備太多了。」
定郡王看看他的臉色,知道他听進去了,也不再多說,正襟坐好︰「待會好好洗洗,也難為你一路不嫌棄我。」
敏貝勒翻了個白眼︰「哥,你任地多話,再多嗦幾句,兄弟情分都要少幾分了!」
定郡王一笑,也不做聲。
軟轎從中門直入正院,小廝們轎子抬得挺穩,敏貝勒先跳下來,站定了開始指揮著別人,定郡王不叫人扶,自己下了車,可是腳步還是略晃了晃,敏貝勒嘆口氣,趕上前去扶著︰「在自己家里逞個什麼強呢?跌倒了豈不更吃虧?」
管事的已經準備好了,上前打個千兒︰「王爺回來了,後面的浴池已經準備好了,請王爺移步過去沐浴。」
定郡王看看弟弟︰「你也跟著我去一道洗洗,想來你也難受呢!」
敏貝勒一點不推月兌︰「恩,這兒有預備我換洗的衣服嗎?」
管事的笑了︰「自然是有的,早預備了四季換洗的,要是主子不滿意,現在遣人去您府上拿也來得及。」
敏貝勒點點頭︰「倒不用這樣費事,挑輕薄的送來就好!」
花園里的浴池平時難得用一次,只是定郡王是著了暑氣,不好在房里沐浴的,才預備了這露天的地方,兩人走了過去,郁郁蔥蔥高高低低的綠樹繁花合抱著一池碧波,釅釅的草藥氣味濃郁的很。
小廝們看見他們過來,把手里的藥包全丟了進去,敏貝勒吸吸鼻子︰「好濃的藿香味道啊!」
一邊舉起手,讓侍女們更衣,一邊細細辨別著空氣里的味道︰「佩蘭也多,怎麼不用薄荷呢?」
領頭的小廝笑著說︰「大夫說了,王爺腿腳怕寒涼,薄荷太涼,若是貝勒爺喜歡,這就添點進來。♀)」
定郡王略略聳了聳肩膀,把弟弟抖落下去,斜著臉看他,低低地開口︰「你少天真了,只要皇阿瑪屬意于他,宗親們說一萬句話都沒有用!」
敏貝勒不由急了,按著哥哥的手開始用力︰「哥,從秦皇漢武開始,有幾個皇太子坐穩了位置?便是元後嫡子被廢了的也不少了,你何不多努力些?」
定郡王本來微睜的眼楮全睜開了,細長上挑的鳳眼似笑非笑盯著弟弟︰「好,你說我要怎麼努力?是努力去對付太子,還是努力去做什麼?但凡你說的有理,我都听你的!」
敏貝勒圓圓的眼楮瞪起來更圓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定郡王翻過身來,仰望著逐漸黯淡的天空,聲音里帶著飄渺的水氣︰「難得大哥不夠努力嗎?」
轉頭看看弟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能說我們兄弟幾個彼此守望,不要辜負了彼此的情分,盡了人事,剩下來的便要看天意了。」
敏貝勒還想說些什麼,定郡王又開口了︰「皇阿瑪心意未見得堅如磐石,只是你我幾人,皆不可做那磨刀的石頭,要知道聖心獨斷,旁人多了話,定然是會被遷怒的,咱們何必枉做小人,為他人做嫁衣?須知道,路遙知馬力,你且莫要心急!」
定郡王已經覺得今日自己說的略多了些,有心岔開去,定楮看著弟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水里立起來,正凝神思考著什麼,平日看起來很嚴肅的表情配著他□的身體,加之他微微晃動的軀干,實在很滑稽。
定郡王忍不住用手掬起一把水,默默地灑向弟弟下方︰「來,給你澆點水,看能不能繼續茁壯成長。」
敏貝勒呆呆低低頭看了看,突然悟了,跳起來喊︰「哥,你欺負我!」
定郡王氣定神閑地說︰「沒啊,我在幫你澆水呢!」
說著又拿指頭去彈了彈,看著對面搖晃的幅度,很認真地說︰「很有活力嘛!」
水池周圍立著一圈的侍女小廝全都笑了,敏貝勒臉整個通紅了,捂著自己蹲了下去︰「哥!」
定郡王也笑了︰「啥事啊?我可沒聾!」
敏貝勒撲了過來,抱著定郡王不依不饒︰「不管不管,你欺負我,我要討回來!」說著,手就不老成地往下探去。
定郡王哪里會讓他得逞,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背過身起來︰「泡得夠久了,上去吃飯好了,只怕這時候老十也到了,別讓他就等。」
小廝殷勤地把紗袍給他披上,定郡王隨意地攏了攏衣襟,回頭看看弟弟︰「別發呆了,當心我再欺負你喲?」
敏貝勒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他把半個腦袋沒在水里,看著紗袍下哥哥的後腰,水珠浸濕了紗袍,隱隱透出內里的肉色,肩膀下流暢的腰線,然後是微凹的後腰,再就是挺翹被遮住的臀部,隨著定郡王的動作左右搖擺著,讓敏貝勒想起了很多東西,只覺得一大堆蝴蝶在胸口下月復撲扇著,水汽氤氳中,他覺得口頭的干渴更甚了。
不等他的綺思找到出口,定郡王依然穿戴整齊了,奇怪地看著他︰「怎麼了,還真的害羞了嗎?」
敏貝勒哼了幾聲︰「才不跟你計較呢!」便迅速爬起來搶過侍女手里的衣服,把自己囫圇裹了起來,急急趕到哥哥旁邊︰「走,你不是說有要事同他講嘛?」
敦貝勒來的時候,大圓桌上已經是碗碟星羅棋布森森然了,抓起筷子告了罪就開始猛吃,定郡王笑著給他布菜︰「今兒可累著你了吧?多吃些!」
敏貝勒一腔的蠢蠢欲動無處發泄,也跟著大嚼特嚼起來,定郡王看著桌上精致的菜色,著實為司務不值,這樣牛嚼牡丹的吃法,實在辜負了司務的手藝啊!
用了飯菜,漱了口齒,飲了香茶,幾位爺才移步書房,細細商談,敦貝勒想了又想才說︰「今兒抬過來的人,皆同太子有關,不知哥哥你有什麼想法?」
定郡王正抓了一把解炎香往香鼎里丟,略攪了攪,蓋上蓋子才說︰「我怎麼想無關緊要,重要的事太子爺怎麼想,今兒動靜那麼大,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有派人遞什麼話給你嗎?」
敦貝勒搖搖頭︰「倒是有幾個他的眼線遞了消息出去,也有人過來探了探頭,可沒見他有什麼表示。」
定郡王一曬︰「那你更不用表示什麼了,該怎麼處理,你拿出個章程來,左右這是在皇阿瑪那里掛了號的案子,你怕什麼,憑公心辦了,誰還能說出不是來?」
敦貝勒點點頭︰「這倒是小事,太子爺胡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手里的人命何止這一條,也沒見皇阿瑪動怒,我才不去擋人的眉眼呢!」
敏貝勒不以為然地說︰「難道就這樣便宜他?總歸要把消息大大地張揚出去,叫人以後投靠太子前想想清楚,自家有幾條性命給他糟踐!」
定郡王撇撇嘴︰「你當別人不知道嗎?不過是富貴險中求罷了,只要他還是太子爺,還是儲君,就有那攀龍附鳳的人肯舍了身家性命追隨。」
敦貝勒慢慢開口︰「我大清開國日久,宗親貴勛盤根錯節,未見得人人都無異心,如今太子倒行逆施,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倒說不得能建功!」
定郡王的眉毛一跳︰「你們莫要胡來,才將我還在勸你九哥,如今形勢微妙,切莫做那出頭椽子,須知槍打出頭鳥。再說了,太子同皇阿瑪乃骨肉至親,他人去離間他們,殺敵一千自損可不止八百,難道你們忘了大哥了嗎?」
看著弟弟們臉上的不以為然,定郡王嘆口氣︰「我說的可是大實話,誰知道日後那塊雲頭落雨?只是切記,不要輕舉妄動,多行不義必自斃,但是那位阿瑪願意信任離間自己骨肉的人?莫要為他人做了嫁衣,那位子,想的人可多了!」
敏貝勒冷笑起來︰「那是自然,我瞧著十三阿哥那個樣子就覺得惡心,先前他是怎麼對四哥的?後來巴上了太子就把四哥丟到腦後去了,如今攀著太子得了皇阿瑪的青目,已經開始明里暗里踩著太子了,還挑著太子去打壓三哥,他當三哥好讓嗎?真以為自己手段多高明呢!不過白白給人看了當笑話兒說!」
定郡王一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敏貝勒眼珠子轉了轉︰「哪里都不少買好的人,我如何不知道?」
定郡王沒細問︰「你這樣本事自然是好,可千萬別讓別人知道你在搜羅消息,私窺帝躬不是鬧著玩的。」
敦貝勒插了句話︰「你這樣本事,怎麼不幫幫我?」
敏貝勒往後靠了靠︰「就是要事事瞞著你,你已經掌著禁衛了,再什麼都告訴你,遇事沒一點錯漏,就算太子容了你,只怕皇阿瑪也要疑心了,不如讓你什麼都不知道,隨性而為,倒是保全呢!」
敦貝勒笑了︰「唷,難為你為我想得周全,倒是我疏忽了,看來日後咱們明面上還是少些來往好些,只怕這樣還能多幫襯著些。」
定郡王笑笑︰「那倒不用,反常為妖,刻意而為反而讓皇阿瑪疑心,如今這樣也好,且讓別人打前站吧,咱們只安心做事,皇阿瑪最喜歡的不就是這種謹守本分的人嗎?」
三兄弟對視一笑,默契地讀懂了彼此的心意,優哉游哉地把話題扯開去,敏貝勒新得了好稻種,要讓給定郡王邀功,敦貝勒把舅家的人送走了,府里徹底清除了一些人,頗覺得耳目一新,定郡王閑閑交代了些瑣細事務,托弟弟們完成。
樓心的月亮照亮著他們年輕的臉龐,放著光的豈止是清亮的眼眸?眉梢眼角無一不放著光華,彼此通了心意的兄弟們,心里早尋好了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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