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的王府是按郡王制修造的,雖然他本人被康熙圈禁了,可是待遇依舊,雅爾阿江帶著人進府的時候,除了感嘆一下鐵甲軍的守衛森嚴,更多的是感嘆郡王府的草木森森,爺還是個鐵帽子親王的,爺的家可沒他修得漂亮,你看看那門口的石獅子,都比自個家的毛發看著齊整些。
雅爾阿江同大阿哥廝見過來,當著眾多侍衛的面,不過是客氣的寒暄,大阿哥扶著拐杖,披著衣服,眼底滿是血絲,說不了幾句就開始嘆氣︰「托了皇阿瑪的福氣,才保全一條命,不知道是哪個黑心肝的沖我下手,還要托賴兄弟多多費心,抓到真凶,不然我這夜里如何能安睡?」
雅爾阿江能說什麼?真凶?真不真的自己說了算嗎?官腔打了幾句,索性大阿哥也沒真打算依靠他,把王府正廳讓出來給他審案子就罷了。
大阿哥到底是領過兵的人,又是關乎自己性命的事情,相關的人士均分開關押,日夜看守,謹防他們尋死覓活,或者被人滅口。
等到雅爾阿江正坐在大廳上時,一個個人證被押上來,看著都還清醒,衣裳上那斑斑點點的血跡深深淺淺,臉頰上幾塊青紫全被忽略了。
查什麼呢?無非是那碗補湯是誰做的,材料誰采買的,誰端著給大阿哥的,中間經手了好幾道,個個都身家清白,幾輩子的在旗奴才,叔伯兄弟加上大舅子都是有名有姓的,供紙上按著鮮紅的手印,這下子可難住了人。
鄂倫岱是同雅爾阿江一起進來的,一坐下來就開始讓人把茶盞換成自己的帶來的,雅爾阿江瞪了他一眼,他假裝沒有看見。
屋檐下跪了一大排男僕女僕,審來審去都沒有新鮮內容,雅爾阿江心里愈來愈煩躁,鄂倫岱灌了滿肚子的茶水,借著出小恭轉悠到了後面去。
後院同外間原本是沒有隔斷的,只是守衛的人換成了大阿哥自己府上的人,鄂倫岱也掌著旗務,身上帶著個副都統的職餃,那些守衛見到他倒是恭敬。
鄂倫岱走過去,同他們寒暄幾句,又從荷包里掏出檳榔遞過去,守衛們分著嚼了,鄂倫岱斜倚著花廊道惱︰「倒是牽累了你們,俸祿可還是能按日子給?」
那守衛們點點頭︰「每個月就是不能按時給,倒沒少。」
有機靈地湊近鄂倫岱身邊問︰「雖說我們做奴才的沒資格挑三揀四,可天長日久守著也沒個換防的時候,心里也難受啊!咱們旗人馬上奪的江山,這每天每天地干站著,真的墜了志氣啊!」
鄂倫岱心有戚戚地說︰「可不是嗎,若是有個盼頭還好說些,哪個不想著建功立業啊?誰都有一家子要看顧,放心吧,逮著空子自然會給你們說話的!」
幾人又叨咕了幾句,鄂倫岱貌似不經意地問︰「這外頭守得嚴實,難為你們陪著坐監,只奇怪那些東西怎麼進來的?」
幾個守衛彼此看了一眼,心知這是個機會,吞了吞唾沫才說︰「這是對著您才敢說這話,奴才們也覺得奇怪啊!送進來的東西都著人驗過毒,那些經手的奴才也是伺候久了的老人,真不知道這事從何說起!」
鄂倫岱直起腰,嘿嘿一笑︰「在爺面前你們還說這些,可不是糊弄鬼吧?」
守衛們哈哈笑了,其中有一個小聲說︰「管著廚房采買的家伙性子古怪,只怕有些不對付。」
鄂倫岱眯著眼楮不動聲色︰「管采買的是吧?前頭也跪著在嗎?」
那守衛搖搖頭︰「病著呢,一開始就挨了幾十板子,主子叫了人給他瞧病,可一直不見好,挺在柴房里呢!」
鄂倫岱又說了幾句閑話,許了他們許多花頭子還不肯離開,外頭雅爾阿江的哈哈珠子跑了過來︰「王爺派奴才來問,爺是不是走迷了道啦?」
鄂倫岱輕輕踢了他一腳︰「你才迷了道呢,就不作興爺瞧瞧景啊!」
南書房里康熙正同幾位大臣細細看著地方呈上來的奏章,不知不覺間,天主教已經把手伸到了地方上,四處建造教堂,深入民間傳教,居然開始收稅了,這實在讓康熙覺得事關重大。
顏元正統儒學大師,聞得此話,心里盤算了許多慢慢開口︰「此乃狼子野心,皇上萬不可輕忽,古有佛學亂政,當年武後便是借著貶道崇佛登基,如今蠻子借傳教收買人心,如果不防患在先,只恐尾大不掉!」
康熙自然听出了顏元的憂心之處,深以為然︰「你說的很有道理,邪教亂國之事,屢見不鮮,前朝多少帝皇都沉溺其中,修仙修道,壞了多少江山,苦了多少朝代,本來外藩進貢朝賀是慕我中華,若是他們居心不良,朕自然不會遲疑。」
康熙朱批褒揚了官員的盡心值守,囑咐他繼續查探,務必查清天主教的勢力滲透到什麼地步,有多少老百姓受了蠱惑。
派人用五百里加急把奏折發還地方,又同顏元商量了一下,由國庫出資,地方承建,在各省城建立書院,選拔地方上的好學之士入院學習。
顏元聞言大喜,跪下謝了皇帝︰「皇上此舉乃天下學子大幸,亦是江山社稷之大幸啊,天下有能之士能沐此皇恩,必成國之棟梁!」
康熙哈哈一笑︰「愛卿入宮侍奉日子久了,別的不見長進,這頌恩的話卻是張口就來,也不知算好事還是壞事?」
顏元從容地站起了,施施然地說︰「臣可不是頌恩,句句字字出自本心,原也不是虛言塞責,皇帝何必自謙認為是臣頌恩之言呢?」
康熙笑得更滿足了,轉眼已經過了中午,賞了顏元幾道御膳,讓他自去用飯,自己也讓內侍傳了午膳進來。
陳樂軒看著小太監們把一樣樣御膳端進來,小心在案幾上擺好,恭恭敬敬把一碗御田粳米飯舉過頭頂,請康熙用膳。
康熙瞧瞧眼前森羅密布的碗碟,突然想起來︰「敦貝勒可是每日在宮里用飯?」
陳樂軒一愣笑著說︰「回主子話,奴才這就著人去問!」
康熙點點頭,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今兒的芥末鴨掌味道不錯,他一連吃了兩個,旁邊的內侍看見,默默記在心底,明兒記得提醒御膳房,再做這道菜品。
一會兒便有小內侍過來回話︰「給主子請安,敦貝勒每日自己帶著飯食進宮用午飯,晚飯是回王府自己吃。」
康熙扒干淨碗底的飯,遞給內侍添飯︰「自己帶?涼的怎麼吃啊?」
那內侍回話︰「貝勒爺身邊的侍衛把飯盒子放到外頭茶水房,拿蒸籠翻熱了再用。」
內侍添好了一碗海參冬菇蝦仁羹遞給康熙,康熙接在手里暖著手心︰「貝勒爺管著禁中,你們就這樣慢待他?去,把今兒的海參冬菇送一大碗過去,要熱乎乎地到他手上!」
想了想又說︰「傳朕的旨意給內務府,以後敦貝勒的飯食就由宮里預備,按著皇子的標準送過去,要熱乎乎的飯菜,不許輕忽!」
敦貝勒端著康熙賜下的湯,非常郁悶,今兒他帶的飯菜是定郡王分給他的,里面滿是自己喜歡的菜色,管著茶房的小內侍也是敏貝勒打點過的,中午吃的熱乎乎可滿足了,這會子皇上賞了湯,又不能不吃完,只好硬著頭皮灌了下去。
陳樂軒傳了康熙的旨意,笑著說︰「可見皇上多看重貝勒爺,生怕貝勒爺沒吃好,這點子事情都放在心里替您打算好了。」
敦貝勒謝了恩,塞了個小銀元寶給陳樂軒,讓他把空的海碗帶走了,旁邊的侍衛都上來湊趣︰「主子爺果然得皇上喜歡,從來沒有過的恩典都賜給您了!」
敦貝勒沒接話,心里想著,自己管著禁中也不是一天了,去歲冬月,那麼大的風雪怎麼皇阿瑪沒想過要賞自己在宮里吃飯?不過是現在大哥中毒,皇阿瑪物傷其類擔心自個性命了,這才開始看重自己,有什麼值得稀罕的。
想著想著,反而自傷起來,從來不指望能得到來自皇阿瑪的溫情,難得體會一次,居然想到的不是溫暖,而是背後的意圖,愈發難受。
等皇宮下了匙,敦貝勒同人交接好了值守,便騎上馬對來接自己的小ど兒說︰「你自個回去吧,爺不回去吃飯了!」
那小ど兒領了命︰「知道了,主子,今晚去哪里啊?可要奴才來接?要不要轎子啊?」
敦貝勒搖搖頭︰「爺去定郡王府上,你們不必多管,要管事把門戶守好,爺到了那邊有人招呼。」
那小ど兒一笑︰「可要奴才先去郡王爺府上告訴一聲啊?」
敦貝勒想想︰「算了,爺自個過去也快的很!你倒是繞路去敏貝勒那里問問,看看珀貝勒爺要不要也過去。」
小ど兒走了,敦貝勒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快馬加鞭往定郡王府上趕,天可真冷,他肚子餓了,愈發想念定郡王府上的好湯羹了。
敏貝勒到的時候,兄弟們已經開始用膳了,他解了披風,搓著手說︰「快點那雙筷子給我,那邊吃了一半我就撂了碗過來了,夾心飯真是難受。」
定郡王笑著說︰「放著自己家的珍饈不吃,跑我這里來蹭鍋邊飯,嘴巴里還這麼多話,活該你吃夾心飯。」
敏貝勒笑嘻嘻地拈起一塊羊排,蘸了些芝麻醬吃了,望著敦貝勒說︰「好些日子沒見著啦,生了兒子都不請咱們吃酒,實在是薄情。」
提起自己的兒子,敦貝勒臉上露了幾分喜色︰「何嘗不想請你們,只是大哥那邊出了這樣的事情,若是大宴賓客,難免被有心人下舌頭,還是等過些日子做周歲再大辦吧。」
定郡王點點頭︰「這話說的是,小兒怕是載不得福氣,等身子骨健壯些再辦更相宜,我這邊求了幾個平安符,還有佛前供過的長命鎖,待會你帶回去,給孩子帶在身上。」
又轉頭望望敏貝勒︰「這些日子怪事多得很,正好你福晉有了身子,你多在家陪陪她,也免得有心人拿你做文章。」
敏貝勒冷冷一哼︰「也不知道是哪個作死的對大哥出手,害得我們跟著有嫌疑,這樣一點不念兄弟情誼,想來都讓人心寒。」
一時三個人都無語,是啊,到底是親兄弟,居然會下毒,真是一點情誼都不念了啊!敦貝勒抬起頭,看著定郡王,沉吟了半天,正要開口,定郡王先開口了︰「我知道你們心里都有想法,只是我總覺得事情有蹊蹺。」
︰「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前兒還發脾氣發作了好些人,他那麼愛擺譜,我們這些人,誰入得了他的眼,在他心里,我們哪里是兄弟,外四路的奴才都比我們有體面!」敏貝勒一肚子的怨氣。
敦貝勒忍不住點點頭︰「中宮的確太狂妄了,連他手下的奴才行事都是大膽放肆,這次的事,難保不是下人私自行事。」
定郡王抿著嘴巴搖搖頭︰「算了,不說了,明兒我正好進宮去給娘娘請安,順道去瞧瞧惠妃娘娘,只怕這事最難受的人就是她了。」
敏貝勒頓時不服氣了︰「明兒我也進宮,你先陪我去見我額娘,然後我陪你去見嘉妃娘娘,咱們一起去見惠妃娘娘。」
定郡王瞪了他一眼︰「你不嫌腿疼啊!統共那點時間,你同宜妃娘娘多待一會子好了,我那邊不勞動你!」
敦貝勒往定郡王那里靠了靠,定郡王伸過手握了握他的手背以示安慰,敦貝勒反手拿包住了定郡王的手掌,眼楮看過去滿是笑意︰「哥,等倒春寒過去了,休沐一起去京郊逛逛啊?」
定郡王還沒開口,敏貝勒就插話了︰「逛什麼啊,搞不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天了,哥你就沒點子想頭?」
敦貝勒沉下臉,把左右一看,左右都知機地退下來,敦貝勒這才發作了︰「九哥你說話也不看看地方,這話能隨便說?」
敏貝勒嗤笑一聲︰「這里是八哥府上,要是這里都不能說話,這天下就沒有能說話的地兒來,八哥也別東想西想了!自己府上都管不好,還能管哪里?」
定郡王忙出來打圓場︰「謹慎些也沒錯,原也不是能在人前所的事,先吃飯吧,今兒的鍋子里都是新鮮的大蝦同扇貝,味兒正,多喝點。」
「畫青在太子身邊可有什麼消息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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