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魚不知奚成壁看自己這一眼究竟是什麼意思,那一眼與其說是斥責,倒不如說是在抱怨。
不過他有何好抱怨呢?抱怨自己來晚了?
江晚魚覺得他很奇怪,那種奇怪漸漸月兌離了自己的預想,變得難以琢磨。
沒錯,現在的奚成壁,就像一片讓人看不清的迷霧,她置身其中,無論怎樣努力,怎樣小心,都無法窺其一二。
她徹底弄不懂他了,他的每一個舉動,都能讓那她生出不知所措的慌亂。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這種不由自己主導的被動。
盡量回避他的視線,也不管這一室當中各種不盡相同的目光,徑自埋頭走到他身後站定,眼觀鼻鼻觀心,將自己變為一座穩穩當當的塑像。
也許是因為她從容淡定的表現,那些膠著在她身上的視線終于全部移開。
「皇上,那淳羌實在太過囂張,區區一個彈丸小國,竟妄想欺我奚國百姓,霸佔我奚國土地!此等行徑,絕不能容忍!」站在大殿最後方的一名大臣站了出來,昂然道︰「依微臣拙見,聖上當下旨出兵,直搗淳羌,挫挫他們的銳氣!」
奚成壁還未做出表態,另一名大臣又站出道︰「皇上,此舉萬萬不可,我大奚國江山甫定,正值百廢待興之際,此刻出兵攻打淳羌,既耗費兵力又耗費財力,對國之昌盛影響。」
話落,之前那名提出攻打淳羌的大臣又站出反駁道︰「話雖如此,但若是任由淳羌這般囂張下去,不僅有損我大奚國的國威,讓他們以為我們軟弱可欺,更會苦了邊疆百姓,屆時他們逐漸壯大,對我們又是一大威脅。」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人所說都有一定的道理,這淳羌也確實討厭了些,時時擾邊,就像那來回亂竄的老鼠,卻從來沒有實質性的出過兵,邊疆百姓被其騷擾得苦不堪言。
奚成壁似乎也有些為難,出兵與不出兵,似乎都不是一個好的決定,看上去無所不能的他,在朝政上終于也有犯難的時候了。
江晚魚懶得干涉這些,加上她也沒有資格干涉,所以干脆半眯了眼,放松精神。
正在思索午餐是吃三仙丸子還是金菇掐菜時,忽然听一個聲音傳來︰「你認為呢?」
她可不覺得這句話是在問她,可那聲音偏偏就近在耳畔,她即便是低著頭,也能感覺到無數灼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
皇上您老人家這是在害我呢還是在害我呢?宮中女眷以及僕從是不能干預政務的,這一點您老人家比我要清楚吧,問我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找不到我的錯處,就給弄個亂政的名頭好繼續打壓我?
江晚魚飛快抬眸,將殿中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有好奇的,有驚訝的,有不屑的,還有憤怒的,除了一個人外,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豐富。
她轉轉眼珠,覺得自己絕不能提出真正有建設性的意見,除非她活膩歪了。
在腦中搜尋著一切有用的訊息,忽的眼神一亮,抬起頭來,看向在場那個唯一沒有勃然變色的男子,盯著對方冰雪透明的容顏,她淺然一笑︰「這好辦啊,武宣王爺所在封地冀州,不就與淳羌相鄰嗎?這事交給王爺去辦,相信以王爺的能力,一定會事半功倍。」
那隱藏在濃密睫毛的眼,終于有了一絲微微的悸動,不過也只是一瞬的事,很快他抬起頭,從容優雅地踏前一步,躬身道︰「微臣手下也有些整日吃閑飯的散兵,領著朝廷的俸祿,卻無所事事,如今也該到他們為國效忠的時候了,如若皇上信得過微臣,不如將此事交給微臣,微臣定會給皇上一個滿意的交代。」
奚成壁有些詫異,他之前只顧著考慮要怎樣平衡供養軍隊的經費,和救濟安撫邊疆百姓所要出資的銀兩,卻忘了手下還有慕容懷卿這張重要的牌。
直至江晚魚提出,他才恍然想起,慕容懷卿所在的分封之地,不正是與淳羌相鄰的冀州嗎?當初只顧著擔心他和淳羌暗中勾結,對朝廷不利,現在將這個任務交給他,也可趁機看清他是否有謀逆之心,一旦發覺異常,他可以在第一時間將其鏟除,也算是以儆效尤。
這姑娘真是有顆玲瓏心啊,雖然他向她提出詢問,並非有意為難,但也存了想看她笑話的打算,沒想到她來了一手四兩撥千斤,不但替自身擺月兌了麻煩,也為解決了他一件心月復之患。
之後,就如何防範淳羌擾邊和維護百姓一事,又略略討論了一陣,最終以奚成壁給冀州兵馬劃撥一百萬兩軍費為結束。
正在奚成壁打算命在場諸臣退下時,站在角落里的一個白胡子老頭突然站出道︰「皇上,祭祖之日已臨近,是否命欽天監開始著手準備?」
江晚魚之前听羅暮說過,祭祖日是奚國的傳統,顧名思義,便是祭拜祖先,不忘國本,每年都要舉行。祭祖大典的地點在京都郊外但廟,皇帝要沐浴焚香,親手抄誦佛經,這個過程一共要持續整整三天。步驟繁雜,規模浩大,所以必須要提前準備。
听到祭祖日,奚成壁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惘然。
他都快忘了這個日子了,過去的七年,他一直都在東征西戰,哪有時間和精力去祭祖。
如今終于回來了,太廟也以修繕完好,忽然覺得這種事情,真的很無聊。
「嗯,將朕的旨意傳達下去,現在便開始準備吧。」無所謂了,反正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他已經習慣了。
那位老臣恭聲道了聲是,剛退回去,就听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隱約夾雜著女人尖利的喝罵聲。
頓時,原本神色尚算平和的奚成壁,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